崔俣眉心微蹙,想了想,也没提杨煦,直接问老管家:“老爷子有事,不知昭少爷可在?”
老管家叹了口气:“昭少爷眼下……也是不方便。”
崔俣便懂了,这王府里,今日必发生了什么大事!
反正都见不着人了,崔俣不再勉强,果断带着崔盈回了家,之后,派人去打听,看看有没有新鲜事,尤其与英亲王府,或者王家有关的。
……
英亲王老爷子的确没空见崔盈,因为他正忙着揍孙子呢!
大早上的,老爷子只穿了件单衣,手执乌鞭柄,眼睛瞪着,眉毛炸着,胡子抖着,手一扬,往空中一甩,清脆甩鞭声就出来了——
‘啪’!
要多清脆有多清脆,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似乎勾着心跳,叫你绷紧了呼吸绷紧了皮,大气都不敢出!
鞭子落处,是孙子杨煦的背。
杨煦是个硬气的,纵使后背已经被抽烂了,皮肉外翻,血流成河,跪着的一圈地都染红了,他愣是咬紧了牙,没喊一声疼!
他越是这样,老爷子越生气,下手更狠,鞭子声更响更吓人。
“老子说过什么,同你说了几百遍,你应我过什么,都忘了么!你的孝义呢!”
杨煦不说话。
“还出息了,知道利用你弟弟了,就你弟弟那蠢样,你也下得去手!他若因此卷进什么事里,被人坑一把,还倒罢了,你就不怕他坏你的事?”
陪跪在一边的杨昭忍不住张嘴:“爷爷——”什么叫被人坑还倒罢了,他这次明明没有坏哥哥的事!
“你闭嘴!”老爷子指着他,差点一鞭子跟着抽过来。
杨昭看着那泛着乌金的鞭子,非常怂的缩了缩头,看向哥哥的目光充满敬佩。
老爷子继续抽杨煦:“你把老子当成了什么!把这英亲王府当成了什么!把你弟弟当成了什么!你要为了那个人,什么都不要了吗!”
杨煦深深闭眼,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还是没有吭声。
“你今日这番折腾,值得么!”
“那王芨是否同你心情一样,知不知道你在家受了这样的苦!”
听到王芨名字,杨煦身体颤了一下,艰难开口:“他……自是同孙儿一样!”
“放屁!”老爷子一鞭子抽过来,“他明明要弃了你,同你恩断义绝再不往来,你当老子眼瞎耳聋,不知道么!”
杨煦仍然梗着脖子,不肯松口:“他是为了我……他倾心我,同我爱重他一般深!”
老爷子怒目:“呸!顶天立地的汉子,整日儿女情长,你丢不丢人!”
“孙儿也不想,可孙子这辈子,除了他,再不可能有旁人!”杨煦紧紧咬牙,“我之志向,我之抱负,我之坚持,王……他都懂,都支持,只要我同他能在一起,再无后顾之忧,我必亲手挣一方天地给您看!”
“我是您孙子,不是庸才,不是只会儿女情长,我会给您挣——”
“你给老子住口!老子就没生过你这种孙子!”
老爷子气狠了,又是一通暴风骤雨般的抽打,杨煦的背,一点好肉都没有了。
杨昭有些不忍心:“爷爷——您缓着点,哥哥真要被您打死了!”
“老子宁可亲手打死他,也不想他下半辈子活在痛苦中!想不通,过不明白,不如死了算了!”
杨昭担心杨煦真撑不住,膝行过去挡鞭子:“爷爷,您抽我两下解解气,等气完了,再来收拾哥哥,啊?”
鞭子抽到杨昭身上,许是他挡在杨煦面前,高了点,老爷子一时不适应,鞭子就甩脱了。
鞭柄重重敲在墙壁,缓缓滑下来,掉在青石板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杨昭长长出了口气,默默捂了捂胸口,悄悄离开了哥哥身边。
没了武器,老爷子也没让人拿另外的鞭子,紧紧相着杨煦,眼睛略复杂。
“那王铎死老头有多难搞,你知道么?”
这一次,他声音很轻。
杨煦身体一颤。
“这条路,有多难走,你又真的明白么?你不是一般人,不是普通权贵,你是宗室,是承我英亲王王爵,手掌西面兵权,必要令数十万将士敬仰,令皇上都忌惮之人!而他——”
“他是世家,头顶碟谱,数百年的传承规矩,自出生起,他身上流的是王家的血,长这么大,受的是王家的恩惠!你了解他,你同我说说,他可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他不愿同你继续,就是比你清醒,知道前方的路,你——”
“你真的……都想明白了?”
老爷子声音安静平和,好似没半点火气,可越是这样,越显苍沧,好似一身傲骨都被世道压弯,透着垂暮苍凉。
杨煦下唇咬出了血,眼睛通红,被揍的多狠,他都没吭一声,可老爷子这样,眼泪几乎立时夺眶而出。
他的爷爷,是宁折不弯,无论如何险境,多苦多难,都不会失去信心,勇往直前的英雄!
一辈子,爷爷一辈子都挺直腰板活着,活的潇洒恣意,活的任性灿烂,他怎么能,怎么可以让他的爷爷这把年纪,为他为难至此?
“爷爷……”杨煦头重重磕在地上,“爷爷……孙儿错了,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