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八娘神色略复杂。
王芨垂眸:“你不赞同我的事。”
“不是,”王十八娘摇摇头,神色十分坚定,“只要互相是真感情,没有伤害旁的人,就值得被祝福,哪怕同别人不一样!”
不期然的,她想起之前帮过她的崔俣,还有崔俣身边那个神秘男人……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是那般和谐美好,那般幸福,她想她哥哥也可以那样!二人相守,是最重要的事不是么?
只是——她抿抿了唇:“外面那么多人,你又不会武,还病着,别再又伤了……”
王芨摸了摸妹妹柔顺的头发,笑问:“你之前不是还因为婚事闹别扭?”
“我不一样,”王十八娘脸有些红,“我那时是害怕,对以后的生活很迷茫,就下意识给自己找理由躲避,其实我心底还是喜欢……呃,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也是要嫁给那谁的,才不是因为伯祖父说的什么‘女不二许’的压力。”
“嗯,那谁是谁?人家可是有名字的。”王芨逗她。
王十八娘把脸别开:“反正就是这样么!”她虎着脸转移话题,“不是我说,伯爷爷是有点过分了,咱们这些世家,自尊自傲,哪怕历数百年战乱,消耗过大,同以前比不了,需得重新寻找方向发展,可这方向也不该是这样么,压着自己家的小辈……还好我爷爷开明。”
“我爷爷说了,家中小辈,但凡有才,不管男女,他都看重,只要能过他那一关,他就敢高高举起呢,可惜我资质不行,没有才华啊……”
有王十八娘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王芨心情越来越放松,竟渐渐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总是提心吊胆,害怕这一天到来,为此做过太多应对太多准备,其实或许就样,闹腾一天就过了,为什么要害怕?
他从衣柜里拿出身衣服,绕到屏风后换上,走出来时王十八娘还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他走过去:“最后一次,帮我理理衣服吧。”
王十八娘白了他一眼,一边上前帮他理领口腰带,一边批评他:“哥你这话可不对啊,什么叫最后呢?不管你在哪,有多少功绩多少名号,你不都是我哥?我嫁人时,你得添妆,我生孩子洗三,你得上礼,我过生辰,你得有礼物,四时八节,你都得记挂我,哪怕有一日我驾鹤西去了,你也得有路祭,不隆重我都不高兴……”
说着说着,她声音有些颤,最后抹了把眼睛,抬头看着王芨,凶巴巴带着威胁:“反正我不管,谁叫你是我哥呢?既然认了我这妹子,就是一辈子的事,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王芨眼睛有些热,垂了头,顿了顿才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么快就知道为夫家敛财啦。”
王十八娘恼了,推了他一把:“哥——”
“放心吧,这辈子,我都是你哥。”王芨抱了抱王十八娘。
王十八娘就哭了:“哥……”
“我们十八娘这么好,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要给十八娘撑腰,”王芨拍着她的背,“谁都不能欺负十八娘,十八娘合该幸福美满,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哥……”
“好了,我该走了,”王芨扶王十八娘站好,“你这丫头,瞧着笨笨的,其实很聪明,一些话,和姑姑说的一样呢。”
王十八娘立刻不哭了,眼睛睁圆,鼓着小脸,眼底满是激动:“真的?我真能和姑姑说一样的话?”
王芨笑笑,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王十八娘傻傻笑着:“原来我也那么有才?资质很好啊!”
传话的人正好到院门口,王芨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一步一步,慢慢往外走。
脚下是落叶,耳边是风声,眼前是最熟悉不过的王家的景……这一切,只怕不会再次见到了。
走出外院时,他看了一眼西北角家庙的方向,掀起袍角,跪下磕了三个头。
姑姑的面容,姑姑的智慧,姑姑的言传身教,姑姑的喜乐半生……他全部都记在心里。
他会照着姑姑的期望,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再起身时,王芨大踏步前行,风吹起他的袍角,拂起他的发丝,世家子,行正坐直,谦雅若玉!他腰背挺直,如青松,如翠竹,气质如虹!
王十八娘不放心,悄悄溜出来缀在后面,见到这一幕,抹了抹眼睛,四处提防着人,就这么一路跟到了大门口。
……
王芨走出王家大门,抬眼看去,第一个看到了杨煦。
杨煦面有悲戚,眸有血光,仿佛一直强压着,随时都在发疯边缘,二人视线对上,方才略有缓和。
现场人山人海,一眼看不到头,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审度与期待。
太子站在杨昭身边,背着他冲他微笑,越王离太子很远,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倨傲。
英亲王的棺木,就停在门前,王芨看过去时,心内不由一痛。
至于自家祖父,则是气的狠了,一向打理顺滑的胡须都有些乱了。
所有人,在场所有人都在等他表态。
王铎眉目低垂,拾袍而上,直直跪到王铎面前,连磕三个头:“不孝子王芨,拜谢祖父生恩。”
谢生恩?
王铎眉头一跳,登时怒不可遏:“你想退出王家!”
“退或不退,于我而言,有何区别?”王芨眼梢微垂,声音暗哑,话很短,却似含了万千隐意。
王铎如受重锤,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是啊,退或不退,于王芨而言,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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