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上房中,唯一能不受影响的,怕也只有无忧无虑的宝二爷了。他素来不耐烦管这些禄蠹之事,这时更不放在心上,只自顾自地凑在林黛玉身边悄声说话。
将近一年都没见着林妹妹了,这区区几日远不能解了宝玉的相思之苦,正恨不能同林妹妹日夜不离呢。不过,林黛玉却有些心不在焉,宝哥哥的十句话也不定能得到她回一句。
五岁丧母,如今又丧父,她林黛玉终于孤苦伶仃、寄人篱下了。这些日子以来,林黛玉一直都沉浸在丧父之痛中,同时又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惑、彷徨和畏惧。
父亲去世之前,将她托付给了大舅父,叮嘱她定要听大舅父的,这让林黛玉颇有些不知所措。在荣国府几年,她可从来不曾同大舅父亲近,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反倒是外祖母和二舅父一家,对她疼爱有加,相比大舅父,她自然更信任这些人。
荣国府两房分家的事情,林黛玉也听说了,这让她不得不更加彷徨无措起来。
她,究竟该寄到谁的篱下?
乾清宫里,贾小环并不知道荣国府众人的患得患失,他正坐在暖阁的热炕上喝八宝粥。整个暖阁里,除了他之外就再没一人。能够如此自由地混迹于乾清宫的,整个皇宫里除了宇文熙,也就只有他了。
贾小环手中,翻看着一本册子,小眉头皱得紧巴巴。宇文熙一进暖阁,对上的就是个这么样的“小老头儿”,不免也皱起眉来,将那册子从他手里抽走。
“什么东西啊,让你看得眉皱成这样?”翻了翻那册子,皇帝陛下诧异地抬头,道:“这是戏本子吧,宝宝你还对这个感兴趣?也没见你爱听戏啊。”
宇文熙领养小东西这么些年,逢年过节也大多一起过,宫里没少摆戏的时候,却少见他能耐了心听上一出的。这会儿是怎么了,捧着个戏本子翻看起来。
“嗯……”贾小环恹恹地哼唧一声,噘着嘴趴在炕桌上。
那本册子是《贵妃醉酒》的戏本,正是当年让他红遍京城的京戏之一。如今将它写出来,乃是因为他算着日子,他师父快该进京了。
上辈子师父将他救下,师徒俩朝夕相处两年多,却从未听他老人家过多提起自己的过往。
贾小环只知道,师父大约是两年后进的京,却不知他老人家是从何而来,自然也没得地方去寻找。当年他也不是没问过师父,师父却总是三言两语将他敷衍,从不曾跟他详说过去。
反倒是朝夕相处之间,师父零零碎碎地教导了他许多,如何唱戏,如何谋生,如何做人,如何生活……两年多时间,两人虽是师徒,贾小环却觉得师父远比荣国府那个老爷更像爹。
见小东西懒洋洋地不想吭声,宇文熙翻了两页戏本,道:“宝宝,这词谱子倒是不错,只不过,你这小脑袋瓜看得懂吗?”他也不喜欢听戏,但是多少还是能品评品评的。
“说什么呐,我怎么就看不懂了,这出戏还是我写的呢。”贾小环一拍炕桌直起身,翻着圆眼睛瞪膏药,哼哼道:“我光是会写,还会唱呢。”
宇文熙“哟”地一声,挑着眉还没待奚落小东西两句,却见他便叉着腰站在了炕上,然后便是……
贾小环侧身回首,眉眼间顾盼婉转,瞥向膏药伯伯的目光满是娇艳妩媚,朱唇轻启口中唱道:“丽质天成难自捐,承欢侍宴酒为年;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
本就被那一双眼睛看得心神荡漾,当这清音入耳,宇文熙只觉心中一紧,再说不出话来,“宝……”
三千宠爱一身专啊!
“哼,好听吧,没听过吧!伯伯你少看不起人,我环爷要是去唱戏,那怎么着也得是个名角儿,不知道多少人得追着捧着呢。”也不过唱了两句过过干瘾,贾小环便停下来对着膏药伯伯翘下巴了,“伯伯你说,好不好听?”
“呃……好听,好听得很!”宇文熙似有些走神儿,被贾小环的脚丫子惊动回了神,连忙夸赞道。但不知是意犹未尽,抑或者不愿贾小环太过得意,又道:“怎么就唱这两句,是不是就会这两句,剩下的都不会唱了?”
得到膏药伯伯的夸赞,贾小环骄傲得不行,撇着嘴道:“会不会唱,伯伯以后就知道了。什么时候伯伯哄得我高兴了,就再唱两句给伯伯听。”
当年可没少给膏药家的人唱戏,现今想听他环爷开嗓子,哼,且等着吧!
皇帝陛下并不知自个儿无辜受了挂落,颇为遗憾地拧拧小东西鼻尖,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他方才也不过稀罕,看着听着心痒痒罢了,其实并不愿贾环多跟戏打交道的。
“给贾赦的圣旨已经发下了。宝宝,荣国府的爵位你真的不要?”宇文熙将贾小环拉到身边坐下,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过了年你就十三了,身上也该能担些差事,为伯父分分忧。”
贾小环却是个懒散的,没个正形地歪靠在膏药伯伯身上,打着哈欠说:“荣国府的东西,我都不稀罕。想要爵位的话,我自己会去拼去挣,用不着沾老贾家的那点骚。再说了,我还有伯伯在呢,伯伯还能亏待我不成?”
这话让宇文熙听得熨帖,也不介意这小子将自个儿当了枕头,“这会儿倒是嘴甜得很,伯伯还真得重用重用我们宝宝了。既然想自己挣爵位,那待过了年便在伯伯身边当个小侍卫吧,过两年便能到军中去磨练了。”
“这小子!”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