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扭头就跑,到了分岔路口,他先是往上跑了两步,心里一急,调转头,极速往山下去。田静追了上来,一声声喊他,突然她的声音一抖,图春扭头一看,田静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抱着皮包,人坐在了台阶上,一只高跟鞋掉在了台阶旁的一块墓碑前。
田静挥挥手,说:“你去找吧,你慢点,我没事,就是脚别到了。”
图春心乱如麻,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他想不明白,弄不清楚,狄秋到底去了哪里,狄秋到底还在不在苏州,苏州那么小,他能遇到路欣雅,去到哪里都能撞进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里,为什么就是遇不见狄秋?
图春茫然地站在阶梯上,他往上看,看到田静,她正试图站起来,样子有些吃力。图春走了上去,捡起了她的高跟鞋,递给她,气愤地说:“都和你说不要穿高跟鞋了!”
田静又坐到了台阶上,她把脚往高跟鞋里塞,问图春:“你觉得是狄秋吗?”
图春也坐下了,打量她的右脚:“你脚啊要紧啊?”
田静搓了搓脚踝:“有点疼,应该不要紧,图春,你想见狄秋吗?”
“你不想见他吗?不是你刚才求神拜佛问他有没有中年发福的吗?”
田静笑了:“我拜的是小丁!”
“小丁说不定真的成佛了。”
田静瘪着嘴,和图春僵了会儿,她舒出口气,望着山下,说:“欸,图春,你见到他会怎么样?你去问小丁妈妈要个他的电话吧,来电总有来电显示的吧?你约他出来见一见,你会怎么样啊?狄秋你好,我是图春,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高中同班过的。还是,狄秋你这么多年都死哪里去了?不要了不要了,这样吧,你直接和他说,狄秋,我蛮喜欢你的。”
她想象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引来图春一个无可奈何,不予置评的眼神。田静眼一眨,又说:“可是你不是有小邵律师了吗?要是让你再遇到狄秋,你是不是就把小邵律师甩了?可要是你和狄秋性格不合呢,没法在一起呢,你会不会去找回小邵律师?”
图春不响了,摸出香烟,点了支烟。田静扇开烟,说:“你少抽点,每次和你说到关键的地方你就不响,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
图春说:“你怀孕了?”
田静瞪眼睛:“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掏心掏肺帮你分析问题,你怀疑我是荷尔蒙不稳定才和你说这些?”她气得直摇头,看着图春说,“我问你,你阿是因为想找狄秋才去当的警察?”
图春没说话,田静说:“那就当你是默认了,但是你看,你要当警察就去考试嘛,当个文职的也好啊,可你呢,就去做个辅警,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半吊子。”
图春吃香烟,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田静紧紧看着他,还问:“你不想换工作是因为想继续找狄秋吗?还是你习惯了,你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反正不愁吃,不愁穿,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都没什么不好,想想狄秋的时候想想,找不到他,想不到他的时候就谈谈恋爱,尬尬朋友。”
图春一口气呼了半支烟,烟灰不掉,他把它们弹开,看着它们落下,被风吹走,看着它们,再找不见它们。
田静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裤子,试着原地踏了几步,稳住脚跟后,说:”算了,也许狄秋就应该找不到,就应该不出现,小丁走了,我结婚了,狄秋失联了,你……”
田静叹息,她往下走,问图春:“晚上去石家饭店吃饭吧。”
晚上,天还透亮,图春和田静去石家饭店吃了顿夜饭,吃完,他送田静回家。夜间的电台仍走怀旧路线,播陈奕迅的《十年》。
不知不觉,小丁过世,也已经十年了。
顾小豪帮图春申请的奖金批下来了,钱一到手,图春就请所里的大家一道去一家铜锅涮肉吃火锅。涮肉店不大,老板是个内蒙人,图春他们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进了店,老板安排他们去了店里唯一的包间坐下,立即上了酒水,花生,瓜子,殷勤地派发名片。除了这家涮肉店,老板还在城郊山脚下办了个蒙古生活体验游,可以骑马啦,住蒙古包啦,吃烤全羊啦,遇到节庆日还有赛狗和摔跤可以看。
人多吃火锅最方便,也最热闹,包间里打着十七度的冷气,一群大男人各个都吃得红光满面,油脸蒙汗,铜锅里酸菜羊肉冻豆腐咕嘟咕嘟翻滚,边上一只铜盆里的羊蝎子见了底,图春打个招呼,起身去外头加菜。他又要了份羊蝎子,多两碟羊肉,还有两碗特调麻酱。加完单,图春走到店外吃香烟,没一会儿,冬冬出来了,他抓着车钥匙和图春欠了欠身子,说:“我要先走啧,转去陪陪家子婆,嗯倷一个头来屋里厌气撒格。”(我要先走了,回去陪陪老婆,她一个人在家很没劲的。)
图春本也叫了瘪子团的,可瘪子团迈入孕后期后除了每天在小区里散散步就鲜少出门了,加上天气还是很燥热,普通人在外头走一遭都是怨声载道了,冬冬也就帮瘪子团回绝了。
图春冲冬冬点头:“格么再会,路上当心点,帮我问声瘪子团好啊。”
他吃完这支烟,小胡也出来说要走,他着急回家看球赛。图春回到包间,加的菜上桌,众人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放下了筷子,可一张张嘴巴倒都没停,吞酒,讲账,唾沫乱飞。图春戴上塑料手套抓羊蝎子吃,那边毛头过来拍了下他,还和顾小豪挥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