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在水下究竟待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少于十分钟。李然在夹着他的小身体往岸边游的时候,心里并不是不发悚。
他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回到岸边,有人来提他,似乎依稀就是江诀的脸,但看得并不清楚,当然不可能看到江诀充血的双眼。
一爬上岸,李然就将江逸平放在地上。这个孩子刚刚还在他怀里说笑,如今却安静得像具尸体,李然抖着手探过去,已经摸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活泼的江逸,可爱的江逸,朝他撒娇的江逸,甚至是一脸倔强的江逸,每一张面孔都让他觉得抽痛。
他想起从前也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那个孩子也曾经在水下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是照样被他救活了,甚至还成了他的小跟班。
李然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救命的本事倒学了不少,当年他把六子救活过来的时候,连医务人员都竖着大拇指对他说“小伙子干得不错”,那个热心的陈医师甚至将他当作“大学生日常急救科普宣讲会”的优秀范例,带着他在大学校园里频频亮相。
宣讲会枯燥无趣,李然不是犯困就是发呆,听懂的不多,倒也记得陈医师曾经无数次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水温很低时,溺水者的身体会发生生理变化,这种适应机制使得人能在无氧情况下忍受较长的时间,即使受害者是经过很长时间才被救起的,也应想各种办法进行抢救。”
这句话他听进心里了,也记到了现在。
六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他李然既然可以救活一个,自然也能救活另一个。
李然将江逸的身体放平,拽下自己湿透了的外衣,塞在江逸的腹下,再掰开江逸的嘴,拉出他的舌头,伸手将他嘴里的泥沙抠出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嘴对嘴地把胸腔里的氧气给江逸渡了过去,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一边给江逸进行人工呼吸,一边双手交迭,指尖微微弯曲,就着江逸心脏的位置一个劲地不断按压。
活下去,逸儿!
只要你活下去,我一定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乌沙江,带你去坐你想坐大船,带你去骑马,带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他做得浑然望我,甚至没有留意到四周怪异的眼神。
那个小小的身体在他手下毫无生机,所有人都觉得李然疯了。
那一瞬间,那个男人脸上执着的坚定,让所有人震撼。
他们眼里只剩下李然怪异的行为,甚至到后来都有些心存不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子依旧没有呼吸,但李然始终不肯放弃,他就那么执着地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那几个贴身内侍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江诀心底最后一层镇定在那个瞬间被击得粉碎,一种如鲠在喉的疼和苦像洪水猛兽一样扑面而来,激得他的心脏不住抽痛。
内侍宫女们远远地跪了一地,四周隐隐都是啜泣之声。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江逸这会是真的去了,只是皇后一时无法接受事实,一意孤行地做着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可太子一去,他们恐怕也活不长了。
后来连江诀都看不下去,伸手去阻止李然那种疯狂的举动,却在碰到李然手臂的一刹那,被他身上的温度惊得没了动作。
江诀那一刻突然后悔得想要杀人,他谨慎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今天犯下这样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江逸是他唯一的儿子,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想要杀他,江诀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因为今天他那番过于轻率地举动,到底还是引得有些人狗急跳墙了。
江诀望着断了气的江逸,心中杀意大生!
近侍王贵跪在他身旁,浑身抖个不停,这样狠决的江诀,已经很多年没见了。从此以后,一场腥风血雨已经在所难免。
一时间风云变色,天地一片晦暗,就像所有人的心情,无助而惶惑。
“小然,别这样,让他去吧。”
江诀蹲下身去,想要将李然冰冷的身体搂进怀里,却发现对方像定在原地一般,一步也不肯移动,冷冷说道:“胡说什么!他还没死!只要还有希望,就绝不能放弃!”
江诀望过去,仿佛又见到了当初在凤床上与他对峙的李然,再说不下去。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江逸真走了,李然又怎么还会留在这儿?
答案是否定的,从前的璃然至少还会为了璃云而受制于他,如今的李然除了对江逸有所牵绊,似乎没有什么是他舍不下的。
江诀望着江逸那张苍白的小脸,生平第一次有了莫须有的恐慌。
逸儿,活下去!
或许是江诀的祈祷成真了,又或许是李然的执念终于生效了。
在李然锲而不舍的急救下,江逸口中猛地吐出一口污水,一阵急促的咳嗽后,竟然活了过来。
江诀呼吸一窒,脑中有一瞬间甚至是空白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却来了个峰回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