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惮那人在悟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道痕迹,忌惮悟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他唤那人名姓。
他不是木头,他也会有妒意,也会有占有欲,也会有满腔无处宣泄的酸涩。
可是孙悟空不会告诉他,他也问不出口。
问不出口金蝉长老到底是谁。更问不出口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唐三藏看着手中那盈盈微蓝的光团,终是下定了心思。
他深吸一口气,咻地一声钻入了那如漩涡不住流动的光色之中,于纵横时间里顺流逆流,重临百年前的游梦过往。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此遭看见的不仅是过去,还有各种曾经他不曾关注的细节瞬间。
“长老……长老?”
九霄之上,有人捻着佛珠,毕恭毕敬半弯着腰地唤着。
“长老,莲池盛会快开始了,我们该走了。”
金蝉子的眸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似看过漫川霜雪飞落纷纷,许久才回过神来低低嗯了声,正了正衣襟缓步从容。
那时天地之间正是长云荡悠碧空如洗,而无暇君子正是容貌绝秀白衣如玉。
路上不时有些阿罗汉对着金蝉子低头唤一声长老,容色恭敬,又或是也去参加莲池盛会的几个仙童仙子,偷偷抬眼一瞥饱含仰慕。
金蝉子一概视若无睹,衣袂翩翩风姿卓绝。当然,他也没有看到人潮汹涌里有人回顾一望,神色怔然暌违百年。
要说那金蝉子,无疑是天庭里最低调的风云人物。生得一副俊秀样貌,却偏心是个冷情冷欲的高僧,从不曾与谁交往过深,没有朋友更不用提什么心上人。不过也听说,佛祖早早就盘算好待他入灭后所有衣钵衣冠都交由自己的大弟子和二弟子,金蝉可谓是深孚众望,少年得道。一百年前他下凡渡劫,众人原本以为这一遭定然顺风顺水,可哪想那人却沾了浊气扰了佛心,再无修道成佛的可能,这才应了佛祖诏命从人界回归天庭,继续潜心修炼听佛讲经,打算以真身修炼成佛身。
“金蝉,你下界渡劫成佛已然败了一回,这次可万万不能再失手了。”
如来不知为何对这二弟子渡劫失败之事耿耿于怀,总说他下界那几百年心猿意马心神不宁,得好好把心收回来一门心思证得菩提果才行。
“佛祖放心,金蝉定会竭力而行。”
那时金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而扰了尘心,哪怕别人问起他下界往事,他也总是默然不语,真论起来也不过一句“洗髓石把我的记忆都洗光了,记不得了。”
后来等他终于知晓了,他却再也避不开那浮生大劫,冥冥一人。
孙悟空。
“师、师父!师父,是你?!”
“……”
“这些年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你怎么会在这,怎么会在天庭?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那是金蝉子与孙悟空的初见,论起来一点也不愉快的初见。
彼时孙悟空三山四海寻菩提无果,便回了花果山当了几年大王,后来被天庭招上界当了弼马温,日子过得闲云流水波澜不惊。
而就在那日莲池盛会上,他转头一眼便瞥见了自云关道上缓步而来的白衣那人,不可置信地一脸惊愕。随即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余地的,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烟云一线地奔过去扑住了那人,生怕眼前所见不过是一场梦。
“师父,师父!……”
他搂着那人脖颈,喃喃着,浑身颤抖仿若经年寻觅终于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可那时,人群一阵悄寂。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开玩笑,更没有人闹腾。
耳旁的风像是静到了极致。
就如同那一人的呼吸。
“……”
金蝉子顿默着,面色微沉,身边气压仿佛低了好几度。
孙悟空知道他不可能认错人,毕竟这两人的脸一模一样,世上哪有这等巧合。
可不知为何,他的身子也僵硬了下来,一寸寸的,慢慢失却了力度。
“我不是你师父。”
金蝉子眉目淡然如远山皑皑霜雪,趁着他那狭长双目寒星瞳眸更显冷冽几分。
他扯开了孙悟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远距离。
“施主认错人了,小僧还有要事,借过一步。”
他说辞谦和,却自始至终没有对孙悟空正视一眼。
仿若那人不过是芥子微草,不过是浮游尘埃。
毕竟正视如何,不正视又如何,皮囊不过是外相罢了,于他眼中一切都是空无自性。
“师、师父!……”
孙悟空依旧不依不挠地追赶在他后边,声音哽咽呼喊着。
路旁不时有人咬着耳朵私语,“众所皆知这金蝉长老可是天庭难打交道的第一人啊,那人是谁,怎么敢去招惹他?”
“你不知道,他是刚上任才不久的弼马温。”
“弼马温?啧……那金蝉长老可是佛祖座下的二把手,能看上他?”
孙悟空听到这话,转头就狠狠地瞪了嚼口舌的那几人一眼,然后拔腿继续往前奔赶着。
这一奔,这一赶,追风逐月的,竟就过了他小半生。
可那时的孙悟空痴痴的,还不曾知晓自己之后命途。
他以为他终于抓住了与菩提有关的一线事物,却不知线的那一头,早已是洗了记忆变了性子的那一人。
“师父,我叫孙悟空,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四大皆空,你记不记得?”
“我说了我不是你师父。”
“长老,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