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震惊,他必须合群。
听完长安的话,沈伐石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
没有追问,没有哭喊,没有歇斯底里。他望着长安,想起了十年前,二人回到烛阴城时,季三昧酒醉,偶得一梦,梦中人问他,你的归期是什么。
当时的沈伐石就无端地恨透了这个梦境,恨透了“归期”这个词,他听不得任何季三昧可能要离开自己的话。
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预兆。
季六尘眼睛全红了,须臾之后,他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直指沈伐石:“沈伐石,都是因为你!”季六尘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咬得伤心又绝望,“……都是因为你……”
沈伐石目光呆滞,他的胸腔里藏了一头饿狼,将他的内脏一点点嚼成碎片。
他低声说:“是我,我害死了三昧……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季六尘握剑的手在发抖,“我兄长就不该遇见你!你就是我兄长最大的灾祸!他为了保你把自己熬得快死掉,他为了救你搭上了自己的命!沈伐石,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兄长?!”
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沈伐石不由得想到,在烛阴宫城前第一次遇见季三昧的场景。
季三昧虚弱恐慌得一次次跌倒,却坚持拖着小小的季六尘,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他像是一株野草,没有人陪伴,一样可以长得枝繁叶茂。
……倘若那时自己没有走过去有多好。
……倘若自己没有招惹他该有多好。
沈伐石的脏器全部停止了运转,胸腔像是被某种钝器打了个大洞,内脏哗啦啦地全部掉了出来,风一吹,满心都是空荡荡的呼哨回音。
沈伐石重复:“你杀了我。”他一把扯碎了自己的半副衣裳,动作凶猛得像是要挖出自己的心脏,“往这里捅,杀了我。”
他没有任何一刻曾这般地厌憎自己。
季六尘愣了,他的腕子簌簌地发起抖来,睫毛亦是颤抖不停。
长安登时慌了神:“……师父!”
怕季六尘干傻事,卫源先于所有人一把按住了季六尘的手,把他狠狠往自己怀里一箍,厉声喝道:“季六尘!你疯魔了不成!”
可即使是向来讨厌季三昧的卫源,也说不出“这些都是季三昧自己选的”的话。
“都是因为他……”季六尘被这一抱,全身都失却了力气,他软软地靠着卫源的身体滑坐下去,手里的剑也哐当一声落了地。
季六尘根本不知道该怪谁,他只能满心绝望地掩面抽泣起来:“哥哥……我不要……”
一旁的王传灯则是眸光一紧。
他注意到,在院中亮起的四角烛灯映衬下,沈伐石的胳膊上浮现出大片大片奇怪的花纹,色泽暗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半条手臂。
王传灯以为沈伐石是走火入魔了,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总督,你的手怎么了?”
沈伐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上密麻排列的蚯蚓似的血管,神情麻木。
显然,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看过之后,他便步履平稳地往他和季三昧的卧房走去。
若不是看到在进门前,沈伐石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差点面朝下栽倒在地,云如往还以为他已经缓过了劲来。
……人间□□,真是奇异。
云如往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掩盖去了自己手腕上同样的红迹。
就算是云如往也想不到,竟有人有胆量暗算自己。
就在刚才,他与王传灯就斟酒一事来回推让时,一股从王传灯手上传递而来的邪异怪气钻入了他的袖子,那诡异的寒凉之气叫他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不多时,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起了些反应。
阅遍天下之书的云如往很清楚,这东西是什么。
此物名为“玄阴杀”,乃世间至阴至毒之物,需得一百零八颗人的头盖骨,趁着人还活着的时候将脑袋剁下,生生剥皮、去肉、留骨,浸入血池中整整三年,炼化方成。
与其说它是伤人性命的法器,不如说是邪魔外道常用的护身符。
这种东西只认主护主,邪异非常,若是外人直接触碰,危害极大,而神身对邪物很敏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排异反应,当然不会殃及性命,只是会产生类似于过敏的症状。
就云如往对王传灯的了解,王传灯也不会是故意暗算他的,他应该是没有直接碰触过“玄阴杀”,而是只沾染了上面的部分气息,这种气息会一直润物细无声地缠绕在他身边,经久不散,在他修炼的时候,便会无孔不入地渗入他的经脉之中,直至他入魔为止。
最重要的是,此物无色无味,若不是近了他的身,云如往都不会太过留意。
趁着没有人注意他的空档,云如往微微合上了眼睛,不费吹灰之力便锁定了那安置在杂物房里的木箱,以及正藏在里面、被阵法镇压着的血玉骷髅。
云如往握住酒杯的手腕轻描淡写地一旋,那枚骷髅的额顶就咔的一声,陡然炸开了一条纵贯的大裂缝。
无数的阴邪之气烈烈地从中涌出,在云如往背后集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张开惨白的大口,朝他的后颈咬去!
然而,那利齿在碰触到云如往那一刹那,就惨叫着化为了泡沫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