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凤时来已经换了水袖曳地的裙装,步态如凌波,在月色下真如一位曼妙清绝的女子。却一只手被一位青褐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牵着,凤时来半边身子跟没了骨头一样依靠在男人身上,大概平日也是这样靠着蒋呈衍的,教慕冰辞一阵恶心反胃。
凤时来倒没注意到慕冰辞,人多地方有个撞擦也不过稀松平常事,半怠半懈说了句:“抱歉。”
慕冰辞用力拍了拍自己臂膀,气恼道:“脏死了。”
凤时来脚步一僵。拉着男人也跟定不走了,仔细望一眼慕冰辞,认出来是蒋呈衍那亲眷关系的军阀公子,不甚在意微微一笑,转头跟男人说:“没什么。走吧。”
偏巧门内跟着出来另一个西装男人,年纪还轻,听见了慕冰辞那话,当即低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
便有身后跟着的两个短打保镖,一身的流氓匪气,堵住了慕冰辞不让走。
慕冰辞本就是个越来事越不怕事的主,从小只有他给别人亏吃的份,这时被低贱戏子的恩客吼,哪里放得开这面子。故意抽了上衣袋里的手帕,当着凤时来和那俩男人的面,慢条斯理把撞到的肩膀擦了几遍。
嘴上冷冷说道:“你没听见我说什么,我再说一遍。这种低三下四出卖色相被男人包养的戏子,白天扮女人晚上侍候男人,从里到外都脏死了。”
“呵!”年轻男人气得笑了,打量着慕冰辞道:“看你崽子的样儿面生,外地来的吧?你敢在上海租界地盘上叫这个板,我高飞给你写个服字!你且先给我留个地名,一会儿揍完了你,我给你送府上去。”
“慢着。”一旁凤时来开了口,瞧一眼慕冰辞,只对着高飞道:“罢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不必大动干戈。再说他那地名报出来,你揍了他也是不好。就当给蒋三一个面子,饶他这一回吧。”
慕冰辞冷着脸正要动手,却听凤时来说了这些话,晓得他是认出自己来了。又听他提到蒋呈衍,亲密无间叫蒋呈衍蒋三,气得牙根子发酸。左不过对方没有动手,他却没有那个先动手的因由。
高飞道:“哦?这可是蒋三爷的什么人?”
凤时来道:“大约是蒋家二爷的小舅子吧。跟蒋三,总也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具体是什么,我就记不清了。”
慕冰辞见凤时来提及蒋呈衍,眼梢眉角皆尽媚色,言语间更暗示他与蒋呈衍交情匪浅,恨得要把一口牙全咬碎了。可要怎么样呢?总不见得为了那吊儿郎当的蒋呈衍,堂堂军阀世家少爷公子,要当街跟一个低贱的戏子别苗头。
再不想看这戏子拿腔作调,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保镖,恼怒道:“滚开!”
撞着高飞肩膀,自己走到转门里去了。留下高飞笑着摇了摇头,对凤时来道:“你看看,你撞人家一下,人家还非要撞还我一下。一会儿碰见蒋三爷的面,可要教他好好管管这沾亲带故的小舅子。”
晚宴散后,慕冰辞回到蒋家别院,也没什么精神。想起后院碰见凤时来那场景,一股无名火又噌噌往上冒。气得他开了浴水冲了个把钟头才出来。等换了清爽干净的丝绸睡衣出来,夜也深了,虽觉得又有些肚饿,也不想再吃什么。
只是坐到床上,又觉得全无睡意,一股子闷气憋得难受。
房门扣扣两声,还没应,自己开了。
蒋呈衍先是探进来半个身子,见慕冰辞还没睡下,这才笑吟吟地进了房。把手里的一盅莲子雪梨汤往慕冰辞床头柜一放,撩着长衫下摆也在床边坐了。
慕冰辞没想到这么晚蒋呈衍还会来看他,心里倒是高兴。但面上怎么也不愿表露,看了一眼那盅甜汤,懒洋洋道:“这么晚谁还吃这腻死人的东西,倒叫我胃里泛酸。”
蒋呈衍素来知道他这个小孩性子,从不与他较真,好脾气笑道:“你又不是怀了身子,好端端胃里泛什么酸?”
一句话就气得慕冰辞炸了毛:“你才跟女人似的怀身子!”
蒋呈衍只是笑:“好好,我说错话。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怕你饿坏了,可怎么跟你爸你哥交待?你在蒋家住一阵也就回去了,我可不能亏待了客人啊。”
慕冰辞横眉毛竖眼睛地看蒋呈衍:“你什么意思?嫌我住得久要赶我回去吗?”
逗得蒋呈衍哈哈大笑:“你看你,就这么点出息。我说你这个脑袋瓜子里装得都是十万根针啊,又细又密又扎人,往后怕只能找个男人婆结婚。要找个跟你一样钻牛角尖儿的,那你俩肯定能把对方扎死。”
慕冰辞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恼。却一时没什么同他说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腔心思是怎么回事,跟脱了缰的野马,不受他自己控制。
蒋呈衍见他不说话了,知道他是真恼了,伸手来摸了摸他短发,问:“听说今晚你在徐家后院跟凤时来差点闹起来了?”
慕冰辞一听这话,警惕地瞪着蒋呈衍,反问:“你怎么知道?”
蒋呈衍道:“凤时来跟我借了车送他回园子去,司机回来跟我说了。幸好凤时来认得你,不然保不准你要吃亏。你这个少爷性子,在你老家那是天生天养谁都让着你,可往后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收收。”
慕冰辞听他说那个臭戏子又在他面前告状,更来火了。恨恨地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