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来,你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家庭状况。」
「我自个儿在心里回忆不行吗!」
「如果是值得回忆的幸福往事,你为什麽从来不拿出来讲?」
这次军戈有了半刻的迟疑。
老大跟孩子们有著起码十年的年龄差距,加上失忆,他总是担任旁观者。他把所有人的言行都记得清清楚楚。
的确,待过「回家号」的孩子们,几乎每个都提及过家庭,可能是纯粹发泄,可能是安慰朋友时拿自己来谈谈。像祈洛希这种鲜少说话的孩子,获得录音机後都忍不住天天讲出一堆往事。经历过家暴的健,在离船的前一刻都交待了自己的身世。
如果不说出来,「家」的种种会被淡忘吧。
如果不说出来,便不晓得自己应该继续追寻那太过遥远的家,还是在新地方展开未来人生吧。
唯独军戈。他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任何家庭事。
老大抱起双臂质问:「你也从来未提过你的家人。你没有想念过?」
军戈纠结了,继续用万分无辜的哭丧脸反驳:「不提及就是对家庭不忠?我是万千思念凝聚在胸腔说不出口欸!」
「你现在来说说你的家庭状况。」
「啊?」
「你没有失忆,这事情很简单。」
军戈苦笑:「这……老大,你这简直是审犯啊,怎能让我放心诉说出心底浓厚的爱意……」
老大一口咬定:「能。」
「不能吧!」
「能。犯人比一般人更有能力展露真实情感。」
「我不是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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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回家号》17
「说一说家庭事,对你来讲这麽困难?」
「不想讲家庭事不代表我不想回家。老大你也说过啊,搞不好你以前的人生是一团糟,但你仍然会努力把失去的记忆全数追回来。」军戈叹息了半秒钟,然後将焦点移到对方身上,「现在轮到老大你回答我了:为什麽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老大要麽不说话,一说话便是直言不讳,真性情流露,绝不伪装:「我怀疑你跟偷船贼是一夥人。是你破坏了控制室的安全装置。」
这下军戈真是又愕然又无奈,苦笑,摇头,再摇头。他深深吐气,呵气白雾散到脸上。他仰天举起三根手指朗声道:「我发誓,我没做过这种事。我们刚上船就嗅到控制室的臭烟了,这个希可以替我作证。再讲啊,老大,我哪来这麽大能耐找来四个贼?我们昨晚下船,吃饭洗澡睡觉全程你都看著,我有时间跟贼匪洽商吗!」
「我猜测,你和健一直有联系,偷船的事是你和健共同安排的。」
「……我和健?为什麽我要这麽做?」
「你跟健有著相同的气味。你们都不想回家。」
军戈像嚼口香糖般挪动嘴唇,两眉打结。老大是老大,整艘船的老大,他们这群人里唯一的大人,从哪个角度去算都是应当尊重的。但刚才的连串问话,无疑已触抵这少年的底线。
他没有展露出怒意,只是摆出深思熟虑状猛点头。
「用体味判断人的真实面貌?这麽我也可以说:老大你有跟贼人一样的气味啊,我嗅得到!真希望老大跟恶贼搂著一起死……」说完後他又摇头了,下一秒摇出一张金黄色阳光笑脸来,「开玩笑的!请问老大,希和白小姐又是什麽味道?」
老大仅花了一秒钟思考:「都是想回家的味道。」
老大就此背过身,夹著机械参考书走下通往船舱的楼梯,步伐声不带迟疑,走了。军戈斜睨著对方的背影,直至甲板上全无动静,他依然紧盯楼梯口,出了神。
两人的谈话隐约带著火药味,活像随时会爆炸、大骂、动粗;但最後什麽事都没发生。
自己的过去是什麽,决定回家抑或留下,并不是对方为自己设定的。根本不需要在乎对方的话。但心中已经冒出的芥蒂,实在难以消除。
「回家啊回家,老大好讨厌。不想见老大。老大快点滚,快点滚……」少年往净色的天空胡乱哼唱,然後又软趴在木箱上,失了魂魄。
伸出五指,再一次摸了摸录音机的键,不消片刻,祈洛希的童年故事再度播送,他一边玩弄著雪花,一边重新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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