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魏慈明想听的话,既然昭乐能派他前来出使沫城,必定是此人已投奔齐国,说与不说都是无异。其实他也并不想听着青年说什么,只是想到他的过往,又想到自身,难免就想问一问,他与周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魏慈明道:“良禽择木而栖。只是不知丁先生为何离开周国,转投齐国?”
他见丁望变了脸色,一张本是神采飞扬的脸霎时变得煞白,于心不忍:“若是不便说,便不必说了。”
“能有何不便?魏先生想必也听过色衰而爱弛这句话吧?”丁望停了一下,他不想将仲方营里的事告诉魏慈明,这等丑事,知道的人理当越少越好。
魏慈明抿起唇沉默无言,色衰而爱弛,这不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城外的鸟雀纷纷叫起来,尖利的叫声如催促一般,响在树荫里二月的清晨。
“不知丁先生此番来和谈是准备怎么说呢?”
丁望道:“并无准备,只是殿下交待怎么说我便怎么说。”
“昭乐是怎么交代的?”魏慈明大概猜得出昭乐的想法。“我听说他是打算以春雨后需及时播种为由,请苏赫之打开城门放百姓外出播种?”
“正是。殿下交代我到沫城来,正是为了同苏赫之商量此事。”
丁望歪头去看身畔的魏慈明,清溪八龙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位于八龙末位的魏慈明最为出名,普天之下,怕是少人不知他的大名。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这般相貌,若非昨夜殿下给他看过画像,他今日绝不会相信这个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魏慈明。
魏慈明一笑:“那昭乐有没有告诉过你,若是苏赫之不同意该如何?”
“殿下并未交代此事,他只说要我大声一些,让守门的侍卫听到便可。”
“他这是要让百姓闹事呀!”魏慈明轻轻一叹,“不过这样也好,总好过厮杀进城,让沫城之内生灵涂炭。”他扭过头正视丁望。“可你想没想过,若是苏赫之不许,你纵然把话传出去,自己也是性命难保!”
丁望忽然露出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这个……我自有打算。”
魏慈明捻动手中的佛珠,头也不抬地问道:“不知丁先生究竟有何打算?可否透露一二,待苏赫之不同意时,也好让慈明自保。”
“那样的话,丁望怕是要让魏大人失望了。”丁望脸上忽又恢复成了神采飞扬的模样。“丁望的打算,正是一死了之。魏大人理应知道,这天下之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两国开战,不斩来使’,此刻我若死在苏赫之手中,便是他触了众怒。到那时候,殿下的话也传出去了,这人心自然而然便会倾向齐国,倾向殿下。这也正是我向殿下请命来此的缘故,文大人是殿下的得力帮手,不能丧命于此。而我曾为周臣,今又投靠殿下,早已为人所不齿。苏赫之若见到我以齐臣身份到来,只会立时就想杀了我。若是能以一死襄助殿下成以大事,又有何所惜?”
两个人已到了沫城城门之外,各自的随从跑过去送上拜帖,表明身份。
在等待中,魏慈明轻声说了一句话,随从们没有听到,只看见丁望俯身跪倒在地,用力地磕了三个头。
那是他单独说给丁望的一句话:“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要回去帮昭乐,代替我帮他。”
丁望是信任魏慈明的,没有缘由。这是打内心生出的信任,魏慈明说不会让他死,他相信,自己就一定不会死在沫城之中。
苏赫之和他们是在外城相见的,地点选在一个已经废弃了的神庙。
这座神庙里面供奉的不知是哪个宗派的神像,眉眼间不见慈悲,反是一副颇为凌厉的神色,身上披红挂彩不见威严。常年礼佛的魏慈明从未见过这等神像,只觉面对它便已压抑至极,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
丁望低声道:“这是周地长期以来所供奉的一种地方神,时日久了,谁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什么。”
“那为何还要供奉?”
“世代相传的习惯。”回答魏慈明的不是丁望,而是一个年逾花甲却目光精烁的老人。
魏慈明向老人躬了躬身:“师兄。”
老人摇头苦笑:“师父说过,从我离开清溪之日起,便不再是清溪门人,也不再是你师兄。”
“师兄永远都是师兄。”魏慈明的语气非常坚定,隐隐带着些决绝的意味。
苏赫之随意地坐到一张稍显破败的椅子上,斜睨着魏慈明身边的丁望:“没有想到丁大人失踪几个月,竟投奔了齐国!也好也好,堂堂男子自该以真本领扬名立万,何苦雌伏人下?”
他的话令丁望感到十分意外。
丁望沉住了气,不动声色地走到苏赫之对面,一脸平静地将昭乐的话大声地转达给他,末尾处还加上了几句:“还请苏丞相多为沫城百姓着想,不要为了周国王室,而置百姓于不顾!”
苏赫之抬头笑着看他,沉声道:“你不必这样大声,沫城百姓也会知道昭乐太子的提议。”
魏慈明垂着头看他,轻声道:“师兄,你可否同意开城门放百姓外出播种?”
“同意,自然同意!”苏赫之忽然站了起来,眉眼间竟是带有狂态。“没想到小师弟你会为了齐国太子这么个小娃娃甘心入世,当日有人告诉我我还不信!”
魏慈明道:“我并非为了昭乐入世,而是天下千千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