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皇帝像廉亲王招手,虚起眼看他:“天晚了朕瞧不大清楚,你来替朕念念折子。”
胤禩犹豫再三,还是无法反抗皇帝口谕,再度心生人在宫檐下的悲凉。不过老四说他眼睛瞧不清楚?这是借口还是真有其事?胤禩心里暗自诅咒皇帝,说谎让你白日也成瞎子,做不了皇帝皆大欢喜。
以上都是臆想,现实里,他还是用低顺沉缓的语调将折子上的内容诵读出来,给一旁惬意饮茶的皇帝听。
折子毫无新意,是苏努称罪谢恩的折子,兼之常明、马尔齐哈二人的请罪折。干涩含混的字眼由廉亲王口里读出来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皇帝心情舒畅,想着还有长长的一夜要打发消磨,于是问老八读后感想,问他亲口替手下魍魉说出悔恨当日附逆种种的言辞来是何感想。
胤禩深知这只是头台小菜,亦提不起兴趣耗费心力编织漂亮话,随口拽了几句酸文歌颂皇帝慧眼识人,心头盘算着这天到底何时才能放亮。或者下一场豪雨解了京畿旱情也好,也许老四一个高兴,就领着群臣谢天,今晚就算混过去了。
皇帝心情好,再度询问:“此数人连同族人亲眷皆因八弟获罪,你自称‘贤王’、‘善人’,可觉愧对诸人?”
胤禩不答反问:“皇上昔日自称‘出世之人’、‘富贵闲人’,不知如今想来可觉是个笑话?”
“放肆!”皇帝暴怒喝道,他给足了老八面子,可老八简直不知所谓胡乱攀咬,当年闲散阿哥与称孤道寡能相提并论吗?要不是你领着一党二心臣给朕使绊子下矮桩,朕何必下死手对付你们?
胤禩低头扣下折子,从容跪倒,等候发落。他不怕皇帝发怒,只怕皇帝跟他绕圈子讲条件,再行羞辱之事。
上次拿老十做筏子让他喝鹿血逼他舍身取悦结果又如何?虽然时过境迁,但那一晚腹中阵阵钝痛,满铺淋漓腥红,是对他面对贪狼却心存侥幸的嘲讽。
每回‘罚跪’之后离宫回府,在浴桶里搓去一层皮泡到水凉又能如何,脏了就是脏了,从里到外。一开始他还能暗自安慰老四一厢情愿,自己不过受了胁迫,与被畜生咬上一口毫无区别。但后来老四手段尽出,每回非要挑起他男人的本能,逼他承欢之时情难自禁几乎忍不住闷喘呻吟失控痉挛,事后得意张狂之态写满了赤|裸裸的鄙视羞辱。身为男子却在政敌身下雌伏泄身,是他连自己也无法面对的耻辱。
其实胤禩误会皇帝了。皇帝的确以能看老八从兀自隐忍到失神放任纠缠为乐,但他是真心引以为豪,至多认为朕为真龙天子,无所不能罢了,不含半分讥讽。
胤禩这次低估了皇帝的睿智。
胤禛早就看穿了胤禩的把戏,不过求死么?难道死就是这么容易的?今日你死了也是个和硕亲王,要入皇陵的。朕岂会给你到祖宗面前告状的机会?更何况朕还等着看你们如何兄弟情深呢。
皇帝一把掐了胤禩的脸掰向自己,看他两颊新长出的软肉冷笑:“数月不见,八弟心宽体胖,倒是朕为公务所累,日渐清瘦,没的八弟好福气。”
论理廉亲王至少应当说一句“皇上当以龙体为重才是社稷之福”装装场面,可是胤禩却懒得说场面话,直言不讳:“皇上要忙着耗羡归公、西北军情、授农顶戴、八旗井田,还要分心对付臣,的确分|身乏术。”
“八弟身不在京,对朕之政令如数家珍,可见朝中眼线不少。”
“皇上忘了,臣尚未卸下总理大臣之职。说不出皇上新政才是不察大罪。”
“八弟还是伶牙俐齿。”
“臣不敢,臣万死。”
“你有何事不敢的,朕面前毫无敬畏。朕背后敢对着朕的皇嗣动手。”
胤禩一愣,足足一刻才明白皇帝言下之意,脸色嗖得白了,唯余皇帝手指捏处泛着红痕。
皇帝知道了。
这并不是重点,胤禩太了解胤禛了,从他方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已经察觉皇帝先前故意遗漏红花汤的意图,原来前番诸事都是为了引他入壳,让他身为男子却行那妇人坐胎之事?
无论满汉,女子即便无辜,被奸通奸无论,无媒无娉珠胎暗结只有自我了断一途,不肯死的抓回来要么沉溏要么一把火烧了,比自尽更惨。
莫非老四是想让我自行了断?
胤禩莫名地将思路往这个方向引过去。其实如今形状比一死了之更不堪,死是解脱是保全,只是他保全了毓秀弘旺,却将几个弟弟放在老四架起的柴火堆上炙烤,于心何忍。
皇帝看老八面色红红白白青青紫紫换来变去,煞是赏心悦目。等欣赏完了,才开金口:“朕收回前言抄了老十的家,也是警告你欺瞒圣听之罪。朕也非不通情理,往事既往不咎,苏努七十几个已经替你受了罚,这事就算揭过了。”
下巴被人捏在手里训话的滋味不大好受,更何况这人还一副施恩示宠的模样。胤禩收了收下巴,动不了,无奈只能作罢,心头火气燃起久久难灭。
老四你何必,坏人做了也就罢了,何苦还来争这好人的名头?人也发落了,家也抄没了,你一句既往不咎就能成‘仁君’了?
歌功颂德的折子当不得真啊四哥。
胤禩眼底流露出来的愤怒心酸心灰意懒最终都化成了讥讽,一一不落地进了皇帝的眼。
皇帝忍下怒气,牢记今日目的,再接再厉:“八弟莫不是忘了裕亲王仍位列亲王,雅尔江阿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