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神智有些迷迷糊糊的,看东西也都是重影。可她到底挣扎着爬了起来去给卫安收拾东西-----她才是卫安名正言顺的管事嬷嬷,汪嬷嬷不过是个奶嬷嬷,是打下手的,说起来,是她自己太不称职了。
汪嬷嬷看的稀奇,自己不好抢了李嬷嬷的差事去做,干脆去伺候自家姑娘,替卫安编了辫子,插戴几只镶了珍珠的金包银簪子,同卫安咬耳朵:“姑娘,这可真是怪了,怎么李嬷嬷出去走了一趟,比平时要勤快多了?从前可不见她这么上心。”
汪嬷嬷不聪明,可是她也知道李嬷嬷的好来的不合常理------按理来说,李嬷嬷这么频繁的出去,自然是去跟郡主通消息的,知道了姑娘不是亲生女儿的郡主应当比以前更加厌恶姑娘才是,怎么李嬷嬷这个郡主的心腹却忽然对卫安上心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卫安隔着窗户看一眼上了粉也还是憔悴的李嬷嬷,等李嬷嬷进来请安了,就温和的问她:“您外孙的病还没有起色?我听老太太说,高热是不能拖的,拖得久了,伤了头就不好了......”她定定的看着神情变换的李嬷嬷,轻声道:“老太太现如今反正也是在将养,不如我去求求她,让她叫大夫给您......”
从前的卫安哪里知道这么知情识趣的拉拢下人,李嬷嬷一面心惊一面为难,飞快的摇头陪笑:“昨晚就好了,我闺女儿找我就是为了让我送一送搭嘴的夜游神,她小孩家家的,不知道这些门道,这才慌了......”
卫安若有所思,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瞧不出半点情绪,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嗯了一声,笑着说好,又领着蓝禾和玉清去老太太那里了,李嬷嬷就松了口气。
现在的卫安着实叫人琢磨不透,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叫人更恐惧一些的。
只是最近告假实在也有些频繁了,她有些发愁。
卫安却并没有,她当然知道李嬷嬷有事瞒着自己,也知道李嬷嬷这么心神不定,肯定就是长宁郡主那边有什么消息。
可是她现在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她现在手里没钱没人,就是一个普通的闺中小姐,卫老太太或许是开始信赖她,可是这信赖也是有限度的......
还是太弱了,她叹口气转进了院子,正好碰见花嬷嬷提着一只色彩鲜艳的圆滚滚的鹦鹉出来,很是生气的样子,就有些不解:“嬷嬷,这是怎么了?”
花嬷嬷把手里的鸟架子放给庄户媳妇拿着,朝着卫安行了礼叹气:“好好儿的,不知道犯了什么气性,竟飞起来挠老太太的头发......从前也没见过这样......”
老太太喜欢鸟儿,府里养着各色各样的鸟,这一只鹦鹉是最得喜欢的,也是被调教好了的,从来也没有这样暴躁的时候。
卫安看了一眼,进去陪老太太用早饭,趁着卫老太太心情还不错,轻声同她商量:“祖母,我身边现如今只有蓝禾和玉清两个丫头......”
按规制,她该有四个大丫头的,秋韵和冬雪走了以后,这大丫头的位子就空下来了。
卫老太太凝眉:“这阵子忙起来就忘了。”又问她:“把青青和青樱给你吧?”
都是青字辈的,同青鱼是一批进府伺候的。
卫安就摇头,看着卫老太太道:“我想从庄子上选两个......”她见卫老太太有些惊讶,道:“不是为了要她们伺候,规矩也可以慢慢教,就是想着身边有两个自己的人。”
她能说的这么坦诚,卫老太太反而没话好说了,深深的往她眼里看了一眼才答应:“既然这么说,那就叫花嬷嬷领着你去挑罢。”
正说着花嬷嬷。花嬷嬷就进来了,神情有些紧张不安:“老太太,京城那边来人了......”
卫老太太原先还平静的面色就带上了一丝冷凝:“请进来吧。”
来的是朱家世子朱芳,难怪汪嬷嬷会这样惊怕-----毕竟昨天就收到消息,朱夫人果然已经一根白绫吊死了,如今朱芳陡然失了母亲,守孝三年,差事也要丢......这种狠心起来连媳妇儿也能送到别人床上去的人,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吃了这么大的亏,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一个坏到了极点的人,吃了亏上了当,首先想的绝不会是反省自身,而是如何报复,花嬷嬷有些慌张担忧。
自家老太太再能耐,也不过就是个老太太,这回能叫朱家吃这么大的亏,也是借力打力,借的孔方两家的力,然后再借隆庆帝的手。
可问题是,这些依靠并不都是长久的......
卫老太太却没有她那么多顾虑,脊背挺得笔直,昂着脖子冷眼看着进了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朱芳。
从前面对的是个慈爱的长辈,可是如今看见的却只是个锋芒毕露叫人压力倍增的老侯夫人了,朱芳垂下头,说话的时候从前清朗的声音如今也嘶哑不堪:“老太太,我来请阿敏回家......”
朱家人的厚脸皮是一脉相承的,卫老太太垂下眼睛遮住了一闪而过的讥诮:“不合适吧?”
朱芳从来不知道卫老太太能叫人难堪到这个地步,能手腕强硬到这个地步,他攥紧了拳头,忍住了喉咙里的腥甜,艰难的朝着卫老太太跪下来:“母亲.....我母亲去了......家里需要阿敏来操持......”
这是条毒蛇。
卫老太太目光里的那点讥诮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审视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