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拿出一根蓍草放在石桌上方,此为太极。五十根蓍草却只用四十九根占卜,这暗合《易传》中一句“大衍之数五十,其有用四十有九。”她两手随意一拨,将剩下的四十九根蓍草一分为二,左为天右为地。她又自右边捡出一根蓍草夹在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之中,此为人。至此天地人三才方成。
李慕青以四根蓍草为一组,手下拨拨捡捡一刻不停,她的面色也由轻松写意变为凝重严肃。一变二变三变方为一爻,六爻就要这样演算十八次。
忽然风自院中卷起,风势不大却颇为凌厉,刮得李慕青纪钧二人衣袍猎猎飞舞。李慕青已经面色微白,可她方演算出三爻之数。她未料到为顾夕歌测算命数居然如此耗费修为,简直不亚于妄窥前辈大能的命数。
既然卦象已起,便不能中途停止。李慕青颤抖着双手继续分拣蓍草,到最后时她突然生出一种错觉来。冥冥之中似有一双无形之手操纵着她的手指,一切仿佛是既定的天数与命运。
当最后她松开无名指间那枚蓍草时,剩余的蓍草忽然自动分成两堆。
是了,果然是天命。李慕青定睛一望,心下了然。
“山雷颐,纯正以养,上上卦。”李慕青吐出一口气,“上九,由颐;厉吉,利涉大川,你收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徒弟。”
纪钧微皱的眉头这才松开。
“这孩子身兼天命,自有天运护体,倒是不必担心夺舍之事。天欲加之于大任,必有劫难。”李慕青道,“他心魔难缠,就因此而来。也许,九峦界将来有一日亦要仰仗他。”
“我的徒弟,合该有此天命。”纪钧答得笃定。
李慕青伸了个懒腰,又恢复成平没正行的模样:“哎,你说的倒是轻松。可怜我这观测天命的神棍手无缚鸡之力,又为了你这徒儿损耗了百年功力。若我有什么仇家找上门来,只怕我和我徒儿两条性命就此了结……”
至多半年功力,哪有那么夸张。而且她与她徒儿住在星云派内,有层层大阵加护于北季峰外,哪怕大乘修士都不会来别人山门前寻晦气。这女人唱作俱佳,可见平时没少跟人哭穷。
最终纪钧凉凉扫她一眼,又丢给她一千颗灵石权当图个清静。
“若有一日,你那徒儿堕入魔道与你为敌,你又要如何?”
“当然要先劝他悔过。”纪钧顿了顿,“如果他不听,我自一剑斩之。”
李慕青却知此人虽然答得痛快,可若真到了那时,第一个舍不下的就是纪钧。
她悄悄松开了一根藏在指间的蓍草,少了这根蓍草也就没有变卦。她没告诉纪钧的是,那本该有的变卦是无妄卦。若那孩子坚持走正途便无往不利,若走向邪道则必然酿成巨大灾祸。
这,莫非也是天意么?李慕青恍惚望着那根蓍草飞向夜空之中,不过须臾就消失了。
第二日纪钧就带着顾夕歌离开了星云派。关于那场占卜,他一个字都没同顾夕歌讲。
纪钧不说,顾夕歌却是清楚明白的。虽然他此时仅仅是练气三层的修为,但若论神识敏锐他比纪钧亦要强出一个大境界来。那二人就在门外测算他的天命,顾夕歌又岂会觉察不到?
但顾夕歌什么也没做。他占据的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其中因缘转折颇为奇妙,就算星云派宗主亲自卜卦,也绝对算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卦象结果不错,纪钧也因此消除了他被夺舍的疑惑。
他猜测这场占卜的起因,就是纪钧为他炼体开窍时觉察到的心魔。一想到那心魔,他便低垂下睫毛。
顾夕歌本以为重生而来他便是一身清净全无麻烦,没想到那心魔也跟着来了。如果这便是重生的代价,顾夕歌自然认了。在他料想之中,天下本也没有就般不用付出代价的好事。
平时他一直凭借庞大神识努力压抑心魔,不让其余人瞧出分毫。这也的确奏效了,冲霄剑宗没有一人发现他有问题。唯有那次炼体开窍时心魔来的太迅猛也太突兀,顾夕歌根本压抑不住,才让纪钧觉察到心魔的存在。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自己到了筑基期,纪钧迟早会再起疑心。下一次,事情段没这般容易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