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誉借着灯火打量着甬道,并不理睬他的路上无聊。
楚明允捂上肩头后靠上石墙,“啊……伤口好痛。”
苏世誉扭过头不紧不慢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后才道:“楚大人这是……在暗示我过去抱你吗?”
“那倒不必,”楚明允说,“你陪我聊聊吧。”不待苏世誉开口又补充道:“多少分散我的注意力,大概也就不觉得太痛了。”
苏世誉瞧着他,“楚大人觉得我们能聊些什么?”
楚明允弯眸一笑,道:“不如这样,你我轮流来问对方问题。”
“……”苏世誉叹了口气,“若是对方不说实话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说解闷罢了,”楚明允走到他身旁,慢声道:“能不能辨出真假端看自己,再者说,对方若是说谎不也正说明了他在回避那问题?”他眸光沉浮不定,带着似真似假的笑意盯着苏世誉。
苏世誉无奈地又叹了口气,抬步走入了甬道,“你想问便问吧。”
楚明允跟上他,道:“苏大人看上去斯文,没想到居然还这样深藏不露。你既然会随身带着袖剑,为何从没听人说起过你是懂武的?”
灯火如豆,只照亮了脚下一方石路,狭窄空间里只响着压低的嗓音。他们挨得过近,苏世誉耳际几乎能感觉到身后人的温热吐息,他不自在地偏开头,才开口说:“倒也没你想的那样复杂,不过常年养成的习惯罢了。”
“我十五岁时曾随父亲征战。”苏世誉道。
楚明允诧异地看着他的侧脸,苏世誉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更多是难言的复杂,甬道里光线过暗,他的表情转瞬即逝,来不及看真切。
苏世誉轻描淡写地继续道:“那之后他便严令禁止我再与人动手,想要我做个文臣。那时长安城不比现在,时有混乱,我当时又是年少气盛,动手总是难免的。父亲因此命我穿白衣以便管束,每每被发现我都要去祠堂罚跪,跪得多了,就学会了藏着袖剑掩去痕迹不让他发觉,逃了不少的罚。”
“还真令人意外。”楚明允瞥了眼苏世誉被火光映亮的脸,“你小时候真是比现在可爱的多。”
苏世誉对于这一评价不予置评地笑了笑。
“你父亲为什么禁止你动手?”他问。
苏世誉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这是第二个问题。”
楚明允无所谓地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苏世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开口道:“我倒也一直奇怪一点,以楚大人如今的身家地位,为何不把家人接来同住?”
楚明允脸色骤变,目光如刃般割过苏世誉的面容,见他依旧一脸淡然后才敛了神色,轻描淡写地道:“我是师傅捡来的孤儿,哪里来的家人。”
苏世誉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声抱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明允的情形。京中早已传遍了在大夏与匈奴交战时那不知来路的青年的威名,战无不克,所向披靡,三州尽归海内,蛮夷退却百里。大殿之上这年轻将领姿态随意地步入,任由数百朝臣以惊异目光打量,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却总在众人不经意时流露出眉宇间的阴戾冷漠。
那时苏世誉的父亲还在世,大将军苏诀看了他良久,对苏世誉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苏世誉深以为然,下朝后便遣人查他来路,花费了足有几年才探听得知:
凉州楚家富甲一方,广结江湖豪杰,也属名门望族。匈奴南掠之时屠城无数,楚家自然无法幸免,却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只有人说曾在一个滴水凝冰的冬夜里见过隐居剑圣门前跪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眉眼极似如今骄狂不羁的楚太尉。
看来他的确很不喜欢这个问题。
“到我了,还是刚才的问题,你父亲为什么不许你动手?”楚明允说。
苏世誉回过神来,微抬了灯盏以便彼此能将脸看清,然后他微微笑道:“大概……是不大喜欢我杀人的作风。”
楚明允微愣,还没来得及仔细体味他话中含义,便听苏世誉说了一声:“到了。”
他们停住脚步,苏世誉回头看了楚明允一眼,将灯盏递了过去,双手按上石门将其缓缓拉开。沉闷的石块磋磨声响起,亮光透进一线来,然后随越来越大的缝隙流泻而入,他们不禁闭了闭眼来适应。
睁眼时视野已经清晰,古朴屋室,桐木案架,黄卷青灯,竟是间书房。楚明允和苏世誉走出,回首发现石门的背面正是掩饰成了一排书架,方一合拢,就再无半点痕迹。
楚明允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周,回眸冲苏世誉笑道:“走吧,去找宋衡好好聊一聊。”
自书房而出,走下长廊便是中庭。月上中天,乐声已歇,他们在地牢里折腾了那么久,上面的筵席已经散了,婢女们低头收拾着碟盏,脚步匆忙地来来去去。
苏世誉拦下一个,笑问道:“姑娘,你家主人现在在何处?”
那婢女年纪尚小,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忙垂首摇头:“奴婢不知。”
“那这筵席是几时散的?”
婢女抖得更加厉害,“就在一盏茶前,”她几乎带了哀求似地道,“奴婢只是个打杂的,大人请别再问了。”
苏世誉眸光微敛,放她走了,转头看向楚明允。楚明允冲右侧偏了偏头,“我刚才听见这边有声音。”
右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