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戏讲的是一位新朝的开国将军,为当今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却没有那个福气去同享盛名,于最后一战中英勇阵亡。皇帝为了纪念他,特命人编了戏本,传到民间,将这位将军的英名流芳于世。
正在演的是戏的前两折,英雄少年时,孤苦伶仃一人在乱世纷飞的战火中流离失所,被同龄人欺侮,被大人们漠视。自感生无可念,于悬崖边被一青年所救,青年是某地军营里的一位官兵,便带他入了伍,在自己手下做个跑腿小兵的。
炳灵公斜倚着扶手,仰头盯着戏台,他今日未用冠带束发,额旁的长发盘在脑后随意绾起一个发鬏,露出鲜明的五官,其余发丝垂在肩前,又柔和了轮廓的线条。
他的目光落在台上,我却不能确定这出戏他能看进去多少。
不过神态倒是认真的,偶尔台下有人叫好时,他甚至也会附和地掴掌两三下,动作不失优雅。
有他在一旁,我连嗑瓜子都不敢大声,生怕令他觉得我有失仙者体面。
我们坐的地较偏,可炳灵公就像个大灯笼,就算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能叫人侧目。来这戏台看戏的估计都是常客,我俩面孔生,周围已有许多人趁着空档向我们投来目光。
戏演到了中间几幕,英雄单枪匹马,杀入敌营解救被敌军俘虏的长官,亦是自己的恩人,当初那个救下自己的青年,来了个小高潮。
铿铿锵锵,一旁铜锣弦琴配乐激昂,台上演英雄少年时期的小生几个翻斗几声叱喝,一场武戏耍得极好,惹得台下众人又是连声喝彩。
我倾身凑到炳灵公耳边,小声问道:“正神大人若是觉得无聊,小仙可以带大人去别处逛逛。”
他偏过头同我讲话,眼睛没有离开戏台:“既是来了,看完再走吧,还是有点意思的。”
听了他的话,我又开始琢磨,他是真的觉得有意思还是不过同我客气一番。
凡间的戏文里,总是少不了情爱二字,这部也不例外。一次行军途中军队在一个小镇上休憩整修,英雄住在镇上一户人家家中,与那家中的二女儿一见钟情,二人私定终生,英雄说待这战事全都结束,他便回来娶她。
最后一场戏讲的是英雄落幕,金戈铁马,万里沙场,他一人持枪横扫千军,最后死于乱箭之下,好不悲壮。
曾经相爱的女子还在那小镇里等着那人回来娶她,她的爹爹问他,女儿呀,你何必一定要等他。
那女子用戏腔唱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全戏落幕。戏中英雄的悲壮与女子的深情演绎得极好,不过凡间的故事大多都是相同的,换汤不换药。
我俯首问炳灵公:“正神大人?”
他起身道:“走吧。”
我跟着他走回街上,天色将至黄昏,路边小贩们都在陆续收摊,酒楼客栈前挂起了灯笼。
“静北真君,”炳灵公忽然止身唤我,“回小明山吧。”
我们使了个飞身诀便回到我那小明山的府邸,我吃不准是请炳灵公继续留下喝茶还是同他道天色不早请他早点回去休憩,便干脆站在那什么话也不说,等他开口。
炳灵公拂了拂衣袖,看着我轻笑一声:“静北真君,方才看那出戏,忽然想起一件趣事。”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又道:“那戏最后唱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忽地想起这首诗的后半句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嘴角含笑望着我,双瞳中有微光在轻轻晃动,“这句似乎是你第一次念给我的情诗吧?”
我怔住,一时极为窘迫,双颊微微发热:“那时......小仙不懂事罢了。”
“孟锦里,”他忽然唤起我凡人时的名字,“我希望宋子灼是你的沧海巫山。”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我神色陡然僵硬,伴着一阵耳鸣,一时心情的起伏稍微有点汹涌。
这么多年的神仙都当到狗肚子里了,淡定二字还是不太能运用自如。
不过若是自此认为他炳灵公当真于我动情,那我就是个瓜,还是个生愣瓜。
他也说了,是希望我视宋子灼为沧海巫山,那便是希望我对他情深不寿,至于他自己会对我如何,压根不曾交待。
饶是如此,还是很让我又惊又喜了一段时日。
木府很是嫌弃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跟狗见到骨头似的,哈喇哈喇地直流。”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角,而后对他怒目:“哪流了,哪里流了!”
一口酒下肚,五脏六腑舒展开来,争抢着舔舐酒芳,将悱恻缠绵沿着脊椎一路推送到大脑,一时有些晕忽。
我一直以来就是太在乎宋子灼是不是炳灵公,炳灵公是不是宋子灼。这下子全想明白了,宋子灼就是宋子灼,他鲜明地活在我的心里,无论当初他是否是被可以创造出来的一介人物,我说他是真的,他就是,至少在我眼中。
这是个很玄乎的事。
比若我曾经见过一片湖,可我从此再也忘记不了,眼中容不下其他水,那么我说那片湖是沧海,它就是我的沧海。
我斟满一杯青梅酒,撒到地上,祭奠我死去的宋子灼。
木府心疼地看着地上的酒渍道:“得了,别瞎矫情了,扔掉你那些凡人的臭毛病罢。为仙者,需参透生死,参透情爱,否则即便得了道行,也终是浅显的。”
我回道:“待我体内的元丹归还后,不是会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