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仙君心知,这有着淡金色眸子的白狐并不喜自己,虽也称不上恼,却比任何表情更入三分。
他淡淡地敲起沟壑满布的桌面,不温不愠道:“闲来无事,总得消遣消遣。不然,一日如千年,百无聊赖。”
“好一个百无聊赖。”对面的人忽然立起身子,语气不知何意,“真不愧为清乾仙君,真是朗朗乾坤,清闲自在。”
清乾仙君也不恼,置于桌面的手指仍旧点点敲击着,话里却是一抹深思:“原来‘清乾’二字,也可作此解释,多谢由尘老板。”说着,瑞凤眼微挑着看向那白色的人影。
这时,等了半晌的酒酿总算送了上来。
小苗低垂脑袋,四肢不停打颤,微微斜目看了一眼一旁的由尘,又双目惊恐瞥了一下刚进酒肆的这位贵人,脚下挪不出半分。
由尘见状,淡然起身,一派自然走到小苗身边,伸手接过托盘,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回去吧。”
小苗如获大赦,立即哆嗦着两只脚,跌跌撞撞爬回了内院。
一一将酒壶酒碗放置桌前,由尘清冷地指了指:“酒来了,仙君请用。”
清乾仙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酒壶置于鼻间浅吸一下,神情有一抹诧色,又看了看酒壶,道:“好酒,胜于琼浆,百年难得。”
倒不是奉承违心之话,字字皆是出于真心。
“过奖。”微微颔首,语气却仍旧惊不起涟漪,听不出一丝欣喜的意味。
清乾仙君不由得暗自苦笑,看来他也并非是人人都想讨好的对象。
缓缓吐出一口气,抬首忽见由尘渐离桌边,即出声留道:“不知本仙君是否有幸,请得由尘老板赏光,与本仙君把酒言欢?”此话一出,自己倒是先愣了一愣。
怎的今天不喜清闲,越发想留下眼前这个人?不,是妖。
气氛沉滞了半晌,白色的身影终是转过身来:“甚好,是由尘高攀了。”说着,撩起衣摆端坐于清乾仙君面前。
抬手拉下披风的帽檐,一头雪白的银丝展露出来,夺人心魄。
清乾仙君一怔,云淡风轻的面上露出一抹惊艳的神色,却也是稍转即逝,白马过隙。
“本仙君还曾听闻,瑶池梅林内的小白狐是天生残狐,终生修不得九尾脱炼妖胎,又身有残疾,两眼夜不能视。更甚者,魂魄曾经天雷轰顶,差点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是梅林癯仙灌注仙气,生生将魂魄缝进体内,洁白如玉的皮肤印满了红色梅花,加上那绝色的姿容,是难得一见的美物。只可惜,现下也不知所踪了。”
一番话说完,杯中已盛满清香四溢的酒水,泛着淡淡的光泽,就像面前的人一样,冷清却又散发出独特的气息。
将酒壶置于一边,由尘拈起酒碗轻轻晃了晃,鼻间香气更甚,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眉宇似乎浅浅皱了一下,而后微垂下眼眸。
看来真把那肥猫儿吓着了,居然拿了“惊魂”出来。
不动声色地只是摆弄着盛满的酒碗,由尘轻声回道:“仙君的想法真是奇妙,我道仙君怎么有幸光临寒舍,原是在下沾了个狐亲,受得仙君赏识。”目光仍旧落在泛着光泽的酒水里。
清乾仙君却继续说:“本仙君听闻人间传言,由尘老板也有眼疾。”
倏地放下酒碗,由尘抬起眼眸直视对面咄咄相逼的人,唇角淡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这凡人可没有金色的眼眸。”
清乾仙君与他四目相对半晌,心底总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他忽而摇首朗声笑而不语,让对面的人有一瞬间的不明所以。
那双金色的眸子真正不能久久注视,否则自己便被寸寸吸了进去,这狐媚的摄魂本事可真是不容小觑。
透过肆内晃动的灯火望向窗外,清乾仙君沉默下来。
外面风雪交加,猎猎寒风仿若响在耳边,寒冷刺骨,此刻却也不温暖多少。
不知为何,他想留住些什么。
“濮落,”半晌,清乾仙君淡淡地说道,“我的名字。”
对面的人毫无反应,他又道:“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交得了由尘老板这个朋友?”举起酒碗,唇角溢着一抹金色祥云般的微笑,抬手相待。
由尘静静地注视着他,面上虽是无波无澜,实则却不似这般平静,只是觉得疑惑。
手下并不动,他垂下眸子,淡淡地说:“由尘怎能高攀?”
然而,清乾仙君却不依,摇首笑道:“若能结识由尘老板,是我高攀才对。”手中的酒碗不曾放下,墨玉的眸子紧盯着那清冷的容颜。
“仙君莫不是要折杀我?”略略侧目,由尘似乎有些不喜,那道探寻而又三分期待的目光。
“你只道是与不是,其他,皆是其次。”清乾仙君将手中的酒碗凑近几分。
沉默片刻,由尘忽而抬眸看着清乾仙君,仿佛想要瞧出什么端倪来,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沉静如水,却让注视他的人忘记时间,天地俱寂。
然而,这要是再不表态,他一介小妖对无人不晓的清乾仙君摆谱,怕是第二日便会传遍三界,到那时可真是好不热闹。
抬手执起酒碗,由尘淡淡敬道:“多谢仙君抬举,请。”
清乾仙君嘴角上扬,平定千年的心境忽然被清风撩开云雾,万丈光芒破开雾霭而出。
与面前的人一饮而尽碗中的酒水,心底一阵畅快。
唇齿留香,待微微闭目回味无穷后,他安静地看着面前琢磨不透的美人:“由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