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心内是不愿颜铮去趟这处浑水的,镇抚司是什么地方,皇帝亲领的鹰犬爪牙,什么肮脏的事都能放心交给这处去办,吃了人,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可颜铮要摸清仇人的底细,了解朝堂最阴私复杂的纠葛,还有比这地界更合适的吗?何况如今皇帝成了摆设,镇抚司首当其冲,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必争之地,要想日后占得先机,必得趟这浑水。
“你这张脸京城可不少人见过。”
“本朝戏子赎了身,就能脱籍,算是平民,律法上并不禁止我入镇抚司。虽然通常脱籍的戏子连不入流的小吏也难为,不过镇抚司三教九流,江湖中人都有,如今大人若给辽王去信,更可一试。”
顾青知道颜铮胆大,可犯官之后还敢往镇抚司里闯,被人查出真实身份,连挪地儿都省了,直接就地正法。
不过正如颜铮所说,如今有左靳辽王的路子,反倒是另一番光景了,说不得这些人拿颜铮当刀使,而他也可借他们的势,可要别人乐意使你这把刀,还得你好使,还得刀口一致不是?
顾青思及此,不由道:“你的仇人里没有辽王一系吧?”
颜铮摇头,“辽王长在封地,亦要守关对抗金人,一向在军中有口碑。他要夺嫡,只会针对太子。颜家世代忠臣,只在凉州守关,两相并无交集。皇帝临阵换帅,粮草接应被扣,还有军情泄露,致使后续攻防皆被洞悉,连环相扣,密谋已久。我父亲临死前就曾说过,极可能是重臣通敌。”
顾青接着往下推:“这个人必然当时在京畿,才能影响皇帝,不可能是各地藩王。这个人必是天子近臣,否则难以掌握机密军情,难以接触到粮草调动。其实这样的人不过一只手就能数着,应是很容易排出范围。”
颜铮点头,“人不难猜,可要查到实证不易,还三家一个清白更不易。大人既跟着辽王,我跟着大人,自愿效犬马之劳。”
顾青转头就给辽王去了信,左靳隔日就来登门拜访。
既来谈正事,左靳也是个爽快的,见了颜铮,只问:“王安是你杀的?”
“是。”
“好身手。做得这般干净利落,镇抚司是查不出的,我手下正缺你这样的。”
顾青见左靳确实欣赏颜铮,想这小子倒有几分运气,杀王安成了投名状了。
左靳接着又道:“王爷让我转告,他对颜老将军向有几分佩服,他日若能查出构陷的贼子,必为三家正名。你的身份,还需稍待几日,手续妥当了,就可入镇抚司。”
颜铮拜谢。有了这层过了明路的保护伞,即便有人猜出入了镇抚司的阎铮即是颜家幼孙,左靳和辽王说不是,便不是。
左靳办了正事,这才细细回头打量顾青,见他只能侧趴着,支着半边身子辛苦待客,心下不忍,脸上就带出柔光来,“长卿,这是上好的金创药,比起姜御医给的,只怕还好些。”
顾青点点头,暗道,这个我信,术业有专攻,你们镇抚司天天给人用刑,自己一定最怕这个,备着最好的呢。
顾青伤着,又开了小差,那凤目就有些迷离起来,他人从靠枕上滑了些下来,自然要用力往上撑,头上的簪子挑得不紧,额边就有几缕青丝散落。
那张绝色的脸,很久没有显过这般暧昧,主人无意,看客有心。左靳离得近,不由自主伸手想去绾那发。
顾青猛地觉出异样,左靳对他存着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警铃大作身子往后仰。
颜铮双目就不曾离了顾青,此时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后仰想要避开,竟突然发力,人远先至,扶着顾青作势躺下,手却也忍不住,顺着将那几缕青丝绾回顾青耳后。
“左大人,大人应是累了。”
左靳亦知自己失态,整了整衣襟,起身告辞。
顾青没能躺足一个月,就去了都察院报道。太子虽不在意王安死活,却也不会放过顾青,这便发下话来,佥都御史顾青尸位素餐,多年不事政务,在任五年,只奏请过两人的不端行为,着其二月内查实不法官员一名。
这日子是从旨意发下来时候开始算起,太子变着法要整死他,顾青不奋起不行啊。
皇帝不醒,没了护身符,太子来索命;皇帝醒了,护身符直接变索命符。
好在太子极重士林名望,指着好名声来得天下人的人心,做他的明君圣主。如此就必须得给顾青按上个合法的罪名,顾青少不得见招拆招,多拖些时日,但愿辽王扳倒了太子,天下太平。
偏偏顾青连着几日去都察院,从早坐到晚,都没有案子递上来,不是没有人来明着暗着告发,检举官员。是人人都知道顾青不过是银样蜡枪头,皇帝当初给他按佥都御史这个官,就是为了膈应那些御史们每日参奏:皇帝不该宠幸男人,乱了纲常。
你们不是要参我的宠佞吗?我也封他个御史当当,你们对参啊。
顾青不得不说,皇帝这招真是流氓得可以。
效果是立竿见影,再无人来扰。皇帝不要脸,当御史的却都是大启最要脸的,谁也不想和宠佞为伍,对参?那就是狗咬狗一嘴毛。
御史们心里明白着,皇帝不缺子嗣,宠佞也左右不了国祚,实在不用死参。
只是如今顾青换了芯子要办正事,也没人会来寻他。
自己暗访吧,也不是访不到,只是需要时日,可他最缺的就是时日,可见太子早就挖了坑等着顾青跳。
若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