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打定主意,就寻了个日子准备出门,门房还特地多嘱咐了她几句,说最近城内城外似乎不太平,让她出门一定要当心。
傅宁和宋氏住在城外,先前傅宁在傅家做傅溶的伴读时,曾经有一段时日将寡母接进城来养病,这件事傅念君还听傅渊说起过,只是后来似乎也是不了了之了。
傅念君依然请了那位族婶周氏领路,到了傅宁家中。
周氏一如既往地热情和能说,听说傅念君要去宋氏家里,更是唠唠叨叨了一路,说宋氏多么不容易,肚子养大一个孩子,又说她日子过得多艰难,平日为人却和善,瞎了眼睛还想着做女红补贴家用。
芳竹和仪兰很是怀疑这话里的真实性。
瞎了是怎么做女红的?不会扎到手?
傅宁家在城外只有两间屋,围了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零散养着几只鸡鸭。
周氏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了:
“宁哥儿他娘,有客人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哟……”
芳竹和仪兰再次怀疑周氏说话不经过头脑。
宋氏不是瞎了吗?所以她怎么出来“看看”?
傅念君终于见到了宋氏。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自己前世所谓的“祖母”。
毕竟宋氏在傅宁功成名就之时,她就早已过世了。
宋氏是个面目温和,轮廓秀美的女人,虽然脸色蜡黄,显得很苍老,一双眼睛也浑浊了,可面庞五官,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来。
宋氏一双手扒着门框,正努力迎着光线往外头张望。
“是周婶子吗?快进来坐吧……”
傅宁母子的辈分低,所以她也得称呼周氏一声婶子。
屋里有些潮湿阴暗,因着这日天光不是太亮,一进屋子就更让人有些视线不清晰了,芳竹想去点灯,可找了半圈却都没找到油灯,傅念君向她摇摇头,她只好瘪着嘴退回到傅念君身后去了。
宋氏似乎并不惯常于点灯。
几人落座,宋氏一听傅念君是傅琨的嫡长女,神态就有些局促。
“我、我给娘子去倒点热茶吧……”
她磕磕绊绊地要出门,还是周氏一把将她按回椅子上,热心地出去烧水沏茶了。
傅念君在进来之前就听周氏说了这母子二人的不容易,宋氏也不是个只会伸长手等别人施舍的人,早年间她身体还不错的时候,就是眼睛不好也还自己主动下地去劳作,就是为了让儿子专心读书,不要每年都问族里借钱。
只是她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了,向亲戚族中打秋风的日子才渐渐多了起来。
何况傅宁在读书上也确实有些天分,如今这世道,但凡家中有些能力的,都会选择让子弟念书识字,宋氏是个慈母,就是自己再苦再累,也还是愿意为儿子读书牺牲一切。
周氏还夸了傅宁孝顺,说起上半年他接宋氏进城治病的事,说他手头也有现钱,还还掉了欠他们家的一些债,只是后来却又不知没有什么进展了,宋氏也知道住在城里贵,闹着就回来了。
傅念君又问起周氏带宋氏去傅家找她的那次,周氏也是很感恩傅念君还记着这事,因此尽量对她知无不言,她只说当日她们去傅家前一天晚上,似乎是傅宁和自己的亲娘宋氏吵了一顿,宋氏瞎了眼睛,摸着黑一路跌跌撞撞地去敲了自家的门,周氏一开门,看见路上摔得不成人样的宋氏也是吓了一大跳,宋氏却是个倔脾气,愣是没哭,只说第二天请周氏陪自己去傅家。
周氏只当做他们家是银子又不够了,见她执意,也就同意了下来。
傅念君问她,那为何宋氏开口是要找傅琨。
周氏早就忘了这一茬了,只能按照她自己的猜测给傅念君解释了一遍。
说估计是傅宁在学业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只能求傅相公帮忙,宋氏这才想去傅家的吧。
傅念君又问她,那为什么后来又不来了。
周氏只道,看着宋氏的样子,似乎是麻烦解决了,自己再问她,她也摇头说不会再出门了。
古古怪怪的。
周氏只请傅念君多包涵一下宋氏,说她确实是不容易。
这会儿周氏出门去烧水,傅念君自然有空好好地看看宋氏身上的“不容易”了。
宋氏的眼睛似乎是在直视着自己,可是双眼没有焦距,定定地落在傅念君身上,一眨不眨,怪渗人的。
她这双眼睛为什么瞎的,傅念君也问过周氏,可是她也说不明白,只说很早以前就不好了,至于早到什么时候,很可能是在成亲前。
想想也确实有可能,傅宁的父亲病弱又家徒四壁,若非是宋氏眼睛有毛病,想必也不至于嫁到这里来。
“傅二娘子……可是有什么事?”
宋氏忐忑了半天,也没听见傅念君开口,只好先出声。
“也没有什么。”傅念君说着:“就是带了一些东西给宋嫂子。”
宋氏受宠若惊:“年节前族里给了好些东西,现在都还没吃完呢,娘子实在不必如此。”
“那是族里的,这是我们家的。”傅念君说道:“何况宁哥儿先前在我弟弟身边做伴读,一直都很辛苦,再怎么样,这点微薄谢礼你也是受得起的。”
宋氏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放心了很多,只觉得这位傅二娘子说话如沐春风,又不端高架子,真是为人十分亲切。
傅念君很晓得如何让她放松下来,聊了聊他们家年过得如何,再聊起了傅宁在做傅溶伴读时的事,听起来似乎真的是为感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