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还不都这样。」小安没好气的道:「我看主子再这么熬下去,别说身子骨本来就差,再强健的人也要完了。」
不只崇临,一直贴身服侍的小安也累到站着都能睡着的地步了。
说来这东篱宫可算得上皇宫中最怪的地方之一,明明是皇子住的地方,地方也大,光偏殿和侧房都两三排,里里外外却只有小安和两、三个下人,贴身服侍的更只有小安一人,连管事太监都是兼任的,三天两头寻不见人,哪像尊贵无比又得宠的皇子受的待遇?
来送膳食的太监说东篱宫从来如此,是六皇子亲自请示圣上恩准的,说人多吵杂影响卧病休养。之前贴身服侍的太监和宫婢都是昭贵妃选派过来的,四年前,崇临寻了由头都给撵了出去,没两日就找了小安来,直到现在。
只有自己一个也就罢了,主子平时虽然少点笑,却毫不挑剔又好服侍。但小安终究不是铁打的,这会实在有些熬不住,脾气都大了。
小荻忙拉了小安到一边,压低声叮嘱,「说话仔细点,有外人在呢。」半晌又问:「那些人什么时候走啊,这汤药得趁热喝。」
「快了吧。」小安打个哈欠,扁扁嘴道:「对了,以后不用送蜜糕过来了。」
「啊?」简单的一句话,小荻却听懵了。
「就是不用送的意思啊。说也奇怪,原先主子就算胃口差到一粒米都咽不下,也拿那蜜糕当饭吃。这几日却像变了性子,看都不看一眼就让我扔掉。」小安说的轻巧,小荻却大大变了脸色。
扔、扔了?爷那么辛苦做的就给……伤了手之后,杜衡做起蜜糕来有多费劲他是亲眼瞧见的,一折腾就是大半夜,但每天都坚持着。小荻劝过他,一次做个两三天的份不是更省力,但杜衡却说新鲜的吃起来味道比较好。
自从知道这蜜糕是加了药专为六皇子治病解毒的,小荻就多番感慨自家爷用心良苦,也了解了他为什么长年累月亲手做糕点给人吃。这事要让爷知道了,不知他会怎生伤心呢?这六殿下未免太不识好歹,活该病死算了!
气归气,药还是得送。等那两个传令官走后,小荻冷着脸把汤药端到崇临面前。「六殿下,这是退热祛风的汤药,请您用吧。」
崇临正在调改上报来的税令额度,头也不抬的说:「放下就好。」
「请您趁热服用,主子还等着呢,小的得看您喝了药才能去回话。」小荻卯上了劲。要不是为了他一日两次药,爷怎么会青着脸吊着胳膊还跑来宫里当人话柄。
闻言,崇临放下笔,面上竟绽出一抹笑来,伸手拿过药碗起身走进寝室关上门。
小荻倒也并不意外,这几天崇临一到喝药时就躲到屋里。小荻只道他堂堂皇子面皮薄,不愿让下人监督,向来由着他自己去喝。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崇临走出来把空碗递还给小荻,便坐回桌案前继续处理卷宗。
从崇临手中接过空碗,小荻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那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却大惊。才几天的工夫,好好的人竟成这般模样了——那向来白玉似的脸庞灰败如土、眼眶深陷、嘴唇毫无血色,脸颊瘦削得厉害。再衬上一身月白的狐裘,整个人了无生气,真像要飘然仙去了似的。
看小荻端着药屉神色古怪的离开,小安摇了摇头,他有些话没说全。主子何止不吃蜜糕,怕是根本不曾喝一口药。
他也是偶然发现的——
前天崇临难得躺到床上歇息,外面正刮大风,小安绕到宫寝后侧,想从外头检查窗子是否关严实了,怕吹着主子受了凉。这一看不要紧,竟发现屋后窗下的落雪给浸黑融化了好大一片,还散发着汤药的苦味,莫怪近日主子没要他拿痰盂吐药,原来压根没喝。
小安踌躇了好久,最终决定缄默。与其让他喝了再吐,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喝的好。自恃了解崇临的性子,也为主子设想周全,小安平日对杜衡的事也从不主动开口,何必明知主子不喜还招他不快?
那日杜衡被三皇子打了,小安只暗自高兴了会,便忘到脑后了。便是小荻不来告诫他,他也不会对崇临说起。只是……主子的身子真的还撑得下去吗?想到今早枕头下染着黑血的帕子,小安心都凉了半截。
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跑进来。
「六殿下,臣求见六殿下!」
来人是从五品礼部员外郎何致远,他跑得匆忙,连袍带都歪了,口中喊慌忙着,「救人啊,殿下,救人啊……」
「主子,咱回吧。」小安扶着摇摇欲坠的崇临,脸上写满担忧。
天色暗沉,风雪渐起。阶兰宫前,崇临披着两件厚厚的狐裘仍冻得嘴唇青白,身子都在颤着,但他只摇了摇头。
「都站了小半时辰了,太子不会见我们了。」
「再去烦人通……咳咳……」话没说完,崇临就因吸进冷风而咳个不停。
「六殿下!」进去通报的柳公公快步走来。「主子正和工部尚书、吏部尚书议事,吩咐奴才转告您,卢启善卢大人的案子,刑部前日已经下判,请恕无能为力。」
崇临闻言脚下虚空,面上血色更淡。「监察御史从巴蜀带回了传令信鸽,飞鸽传书快过八百里加急,若是两日内下的判,仍有挽回余地。兹事体大,烦请告知太子,务必听我一言。」
「唉。」柳公公看崇临那副风吹即倒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心疼,太子根本无意见他,再通报也是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