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大和尚把他打量一番,问道:“小子,哪里人?”
沈识微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赔笑道:“小子是刺桐城人。”
一张嘴,居然是口我从未听过的陌生方言。
大和尚道:“临海道来的?走得可挺远哪!”
沈识微的鬼话张口就来:“是、是。小子家在刺桐城开着个当铺,小子的舅舅在上沙贩牛,今年大旱,小子的娘着小子来接舅舅一家和表妹,可刚到渡淩,就听说上沙大乱,小子,小子……”
大和尚道:“你就想回去了?”
沈识微露出一脸卑鄙心事被识破后尴尬而猥琐的笑容。
那大和尚漫不经心道:“佛爷倒未去过临海道哩。只听说刺桐城的娘们有名,不看看每年的晒玉生烟会,就是白当了男人,今年是不是也热闹得很?”
沈识微却蹙起了眉:“佛爷有所不知,新上任的乔父母说这是诲奸导淫,今年的晒玉会给禁啦。嘿嘿,着我看,这乔父母确实没佛爷这般男人。”
大和尚听了这消息,看着也不甚惊讶。我方陡悟这是他给沈识微挖了个坑,额头掌心都是一把冷汗。倒是沈识微,这时代一没电视二没网络,他是怎么知道这种千里之外的新闻的?
只见那大和尚已是转身要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说:“小子,你说句话与我听听。”
沈识微道:“佛爷要小子说什么?”
大和尚狞笑道:“一个字儿,‘脱’。”
我心跳骤停。
第23章
沈识微倒是不慌不忙,只露出一副迷惑的窘态,嘻嘻而笑:“脱?佛爷?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好脱得的……”
这临海道的方言本就软语款款,沈识微再憋细了嗓子,此刻听来又尖又利,娘炮得要命,再加上他那副扭捏模样,真与他平日判若两人。
那大和尚也笑了起来:“你就是要脱,佛爷也不稀罕兔儿爷。”一边伸手去拍沈识微肩膀,谁知方一靠近,却突然五指箕张,抓住他的手臂,猛然一拽。沈识微应势而倒,被他拽得跌坐进烂泥里,一脸惊惶,带着哭腔直叫:“佛爷饶命,佛爷饶命!”
那大和尚这才露出一脸不屑,哈哈大笑着对部下喊了几句真皋话,带队扬长而去。
这一波三折、步步惊心,不知杀了我多少白细胞。
我正感叹沈识微当得起大爷,装得了孙子,可真是个影帝,却突然听见不远处吵嚷起来。
打眼一看,只觉得脑仁像要炸开了一般疼。
一个瀚兵正拽住陈昉的衣领,拿汉话大喊:“你!藏什么!”
陈昉拼命往反方向挣,一边死死盯着旁边的英晓露,眼珠子都几乎努出来。突听扑哧一声,他当胸的衣襟被撕了条大口子,怀里零碎玩意儿掉了一地,那布包也滚了出来,黄澄澄好不打眼。
陈昉与那瀚兵俱是一愣,都伸手去抓,却见人影一闪,有人掠至,把布包抄到手里,竟然是那大和尚。他喝道:“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一边便用力扯那密密的针脚。
他拆布包这几秒,我只觉天地静默,万物连同时间都已冻结。
突然间陈昉一声大喊,这一切又陡然活了过来。
陈昉趁那大和尚没注意自己,突然扭头就跑。那大和尚忙呼喝唤人,英晓露岂能容他追击,暴起发难,拳掌并用,扫倒了一片瀚兵。英长风直追陈昉。本正皱着眉头擦拭身上泥污的沈识微也已跃出,疾如劲镞,却是直取那汉僧。
在我思考出结论来之前,身体也跟着这节奏而动,扑进战团。只听身后哗啦一声,是身后屋内那老汉被我吓了一跳,把木碗跌在了地上。
沈识微已到了汉僧面前,见对方一脸惊怒,还拨冗对他笑了笑。那讥诮笑容与一掌同至,大和尚横叉两臂,仍是抵挡不住,腾腾腾后退了好几步,终于坐倒在地上,两臂绵绵垂下,竟已是折断了。
此刻陈昉慌不择路,往渡淩桥上跑去。烂泥塘本就地狭人稠,越是靠近桥头的地方越是亚肩迭背,但陈昉却爆发了全身的潜能,泥鳅一般在人群中推搡穿梭,以英长风的身手一时竟逮不着他。
我与沈识微英晓露并肩,虽是挡住一波瀚兵,但远远只见戈戟如林,马蹄如雷,大部队听着乱声,都朝我们这边聚来,也不知有多少人。
三面受围,连我们也唯有上桥一途。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一起发足奔去。沈识微轻功最好,点踏挪移,转瞬间便到了前面,却不是逮陈昉,而是跃上一堵残墙,对着下面大喊道:“快跑啊!!投下老爷们来盘马练刀了!!”
真皋人才入主中原时,为恫慑人心,常把全村老幼集中一处,纵马驰骋,轻则用皮鞭殴击,重则用弯刀劈杀壮丁,称之为盘马练刀。
满地的百姓见瀚兵汹汹而来,本就惊骇奔逃。沈识微这一嗓子喊来,就如沸油锅里进了凉水。
突然之间,我只觉烂泥塘整个炸了开来。
千百种声音汇集在了一处,千百双脚向着千百个方向奔去。有人关门闭户躲回屋里,有人拼命想唤回一群鸭子,有人抄起土块木棍大喊着要和真皋人拼命,有人摔倒在地,瞬间便被无数人从身上踏过。
人潮四溃,涌向那三面真皋坚壁的无不撞得粉碎,待人肉的浊浪回涌,大家突然都明白过来,生路只有一条。
渡淩桥!
我和英晓露虽会武,但在这乱流中却仍是几乎稳不住身子,我本想找寻英长风和陈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