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在慧寂面前,是自叹弗如的,那时他也尚未跟从青松老人学武,在江湖中名声寂寂,只有一个身为武林盟主的父亲值得一提。程漠虽然对慧寂心生向往,却是不敢亲近的。
那时毕竟年少,程老盟主拜访少林,逗留足有月余,与少林各路精妙武艺切磋讨教,程漠虽是自幼沈稳,有时也觉无趣,偷偷溜往後山玩耍。
一次程漠在後山林中见到一只雏鸟落在地上,起了善心想将那小鸟送回树上,便将衣摆扎进裤腰中,攀著大树往上爬去。可惜爬了一半觉得双腿酸疼不已,手上又托著小鸟使不上力,程漠一声惊呼从树上落了下来。
便是那一次,程漠闭上眼睛准备摔个四脚朝天,却突然听到身後一阵衣衫晃动,有人扶住他後腰抱著他落到了地上。
程漠睁开眼睛,便见到慧寂那一双明亮的双眼,顿时欣喜叫出口来:“慧寂哥哥!”等到话已出口,程漠又觉鲁莽,连忙改口道:“慧寂师父。”
却不料慧寂微微笑道:“弟弟上树想要做什麽?”
程漠顿时红了脸,捧起手上小鸟,对慧寂道:“想送它回窝里去。”
慧寂见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种善因得善果,弟弟有此善心,哥哥便帮你种了这善因吧。”
说完,慧寂接过程漠手中雏鸟,跃身在树干上轻踏两下,攀至树顶将鸟儿送回了窝。
那日里,程漠知道了慧寂时常在这树林里练武,便常常到这树林里看他。慧寂虽说是出家人,毕竟也还是个少年,也喜欢程漠陪著他,两人有说有笑,倒成了一对好友。
只可惜一月时间很快过去,程漠不得不随著父亲离开少林寺。纵使不舍,程漠还是跟慧寂道了别。
程漠那段时日,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将来能再回少林,探望他的慧寂哥哥。却不料,短短半年间,江湖中风云色变,昔日的少林高徒转眼间竟成了偷练禁功,残杀江南四大家族的大魔头。程漠起初不信,慧寂哥哥那样的人怎麽可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然而此时,慧寂在江湖中已是人人谈之色变,程老盟主率领著江湖群豪四处围剿,仍未能将其拿下。
最後是青松老人出面,使一套截阳功亲手挡获了这个大魔头,将其送回少林。
少林寺出家人心存仁善,不忍心要了慧寂性命,便用精铁锁链将他锁起来,关在少林後山禁地。
也因此,永济隐退,念悲继任少林方丈;青松老人拜访武林盟,程漠投了他眼缘,将程漠带回去传授了他一身截阳功。
转眼近十年,程漠没想到因缘际会,竟能在此与彼时好友重逢;而此时,两人一个是被少林关押的魔头,一个却已经成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程漠听闻慧寂问他是谁,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确定慧寂还记不记得程漠这个名字,当年他本来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而慧寂已是名满江湖的少林高徒。更何况,两人已经分别这麽多年,慧寂又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甚至不确定慧寂的意识是否还是清晰的。
可是程漠仍想尝试,他轻声说道:“慧寂哥哥,我是程漠,你还记得我麽?”
程漠等了许久,才听到慧寂缓缓说道:“程漠,我记得你。”
程漠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两步,“你还记得我!”
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程漠措不及防之下,竟被慧寂强大的内劲朝前吸去,几乎落到慧寂身上之时,程漠运功相抗,一掌击在慧寂掌上,内劲反弹之下落回了原地。
慧寂道:“截阳功?你与青松有什麽关系?”
程漠胸口仍在用力起伏,“他是我师父。”
慧寂缓缓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沈默。
程漠却不死心,他尝试著慢慢靠近慧寂,放柔了声音问道:“你──当年为何要偷练少林禁功,为何要杀害江南四大家族的人,那些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
慧寂不应。
程漠一直走到了他身边,慧寂只是跪坐在地上,明亮的双眼也闭了起来,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程漠又忆起了那时的慧寂,眉目如画的少年僧人。程漠顿时觉得深深的怜惜,他不知慧寂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他心中,慧寂永远是那个善良温和的大哥哥。
山洞里有个积水的浅塘,应该是常年的雨水积聚而成。程漠撕开衣摆,走到那水塘边上,沾湿了手上布条,拧干了走回慧寂身边。他蹲下来,试探著用湿布擦拭慧寂脸上污渍,慧寂并不回避,也没有睁开眼睛。随著程漠的动作,那些常年积聚在脸上的漆黑污渍被慢慢擦拭干净,露出下面因为许久不见天日而异常白`皙的肤色来。
程漠又捡了一块边缘锐利的山石碎片,将慧寂脸上的胡须刮净,见到眼前那张脸已不复少年青涩,却仍是记忆中五官俊挺,轮廓分明的模样,程漠可以想象,若是慧寂睁开那双明亮的双眼,会是如何好看的一名青年男子。
程漠将手上东西扔开,站起身道:“慧寂哥哥,你仍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变过。”
慧寂突然笑了笑,“我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程漠闻言有些愣怔。
慧寂又说道:“你知道为何婆罗刹诀那麽厉害的武功会是少林禁功?”
程漠道:“我不知道。”
慧寂说道:“因为它会把人的欲`望无限放大。佛教所谓的六根清净,所追求的就是斩断七情六欲。而使人欲`望被放大的婆罗刹诀无疑触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