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的确是奉命为夜敛尘护法,两人共居一处,兄友弟恭,朝夕相对,那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夜敛尘和夜隐帮其他人不一样,从未因他这个当哥哥的是养子而嫌弃他,他对夜敛尘自然也是肝胆相照。那时,夜敛尘已定了亲,只要玄坤诀练至九层,就会娶江南第一镖局的镖头之女为妻,他既为这个二弟能成家立业高兴,又为以后寂寞的日子感到难过。只希望夜敛尘闭关的时间能够再长一点。
无奈他还是等来了两人分道扬镳的最后一夜。那时,眼看夜敛尘就要打通任脉臻于纯青之境,忽然有小厮敲门,说夜无影找他有要事相商。待他发觉夜无影并不在山庄中,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再回头已经晚了。那闭关的山洞里,已发生了他想也不敢想的丑事——他们的三妹夜莲,竟然以阴功逆打夜敛尘的督脉,让寒功侵入主阳的六经。夜敛尘神志未明,只觉置身寒冬腊月的雪地里,茫茫寻不得出路。夜莲衣衫解尽,将受冻的夜敛尘抱在怀里,厮磨慢吻。他万不曾想到,夜莲竟会对自己的亲哥哥动情,舍不得夜敛尘娶别人为妻,为了留夜敛尘在身边歹念横生。情急之下,他出手制止,夜莲发了疯似的与他搏命,一番交手竟也不相上下。夜敛尘悠悠转醒之时,只见夜莲衣衫不整,让他这个当大哥的错手杀死。天大的误会从此而生!他是有理也说不清——谁会相信夜莲爱上了亲二哥夜敛尘?谁会相信是夜莲让夜敛尘功败垂成?
他忽然明白了夜莲死前眼里那诡异的笑意,他杀了她,自身也难保,而夜敛尘会记住她一辈子,恨他一生。他怎甘心就此含冤而死?情急之下,丢下走火入魔发狂的夜敛尘,寻夜无影告状去了。夜无影带人赶来,只见口不能言神志不清的夜敛尘,紧抱着夜莲衣不蔽体的尸首不放,眼底尽是狂乱神色。不用夜枭细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善后之事便按下不提。
倏忽几年过去。夜敛尘也成熟稳重了许多。见夜枭提起旧事,也喜怒不形于色,只道:“这笔账,会算清的!”话音落,铁链也哐当一下迸裂开来。他当年无能保护夜莲,此时焉能一错再错,眼看着游麟在自己面前受辱。为了弥补心头那份懊悔,他这次是卯足了劲儿不顾后果强行冲开了穴道,要和夜枭以命换命。
游麟这还是第一次见夜敛尘出手杀人,出手为掌反手作拳,变化之妙,暗藏着指力的杀机。此种指法叫做寸劲,是玄坤诀的招式,全靠着手指关节发力,招招往人要害剜扣。因为力气用得奇巧厚积薄发一招中的,所以才有了夜无影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成名之役。
夜枭也颇得玄坤诀的真传,见招拆招对付夜敛尘游刃有余。原来,在夜敛尘功败垂成闹出luàn_lún丑事后,夜无影便认定,唯有这个聪慧踏实的养子可传衣盂,不但口传心授颇为倚重,还将风波阁交予他打理。他本来就天资过人,自然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夜敛尘虽然名义上还是少主,实际上早已沦为了与一般刺客毫无二致的工具。即便武功底子还在,也不能与他抗衡多久。
两人片刻功夫已过百招。夜枭见夜敛尘一招比一招阴狠,一招比一招不要命,骑虎难下心底是百感交集,自从几年前斯无邪找到他,道出了他的身世后,他就明白,眼下这你死我活的情形是在所难免的。他和夜敛尘之间误会太多,早已理不出头绪,唯有快刀斩乱麻方能一了百了。
还记得当年,夜敛尘迷迷瞪瞪,当真以为是自己练岔了武功冒犯了夜莲,心甘情愿喝下绝尘草,自暴自弃烂醉街头,任人将他当做不给酒钱的无赖拳脚相加,以杀敌一千伤己八百的方式去行刺。虽然怀疑他,却从不肯言明,只是一味回避,一味麻痹。
他看不下去,才半真半假道出是他杀了夜莲,是他侮辱了夜莲,是他毁了他这个二弟的前程。夜敛尘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只道,嫉妒夜敛尘是夜无影的亲生儿子,而且……他爱他,想将他霸为己有。他要夜敛尘恨他,要夜敛尘再找到活下去的自信。
然而,孰真孰假他自己都分不清,有时候他觉得夜莲何尝不是另一个他,区别只是夜莲做了她想做的事,而他没有。但到这一时,也再无差别。他甘愿伏首称夜敛尘为主人,甘愿赎罪来弥补当年的胆怯和推卸责任,一切只是徒劳。他再说什么,夜敛尘也只当是假的。无法挽回也无法弥合。
他为夜敛尘做了这么多,又怎忍心下狠手杀了这个与他羁绊甚深的人。当下侧身攥住夜敛尘的手,反手折断肱骨,狠压于身下,混乱道:“我们的帐,永远算不清了。你要乖乖的,让我绑住一生,不就好了?你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人,爱也在我恨也在我,就再不会有烦恼。你这般没出息不经事,连我的二弟当不好,凭什么给别人当大哥?我才是你大哥,永远保护你,教导你,给你指出明路,能让你在这凶险的世道里活下去。”
夜敛尘痛得脸色煞白,偏头不去听夜枭讲话。这人的话总是自相矛盾一回一个样儿,却偏偏怎么说都占着理,怎么说都狠狠戳中他的伤疤。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不可信,”夜枭偏要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我的真心。你以为这个叫玩水的人是真心对你?!我告诉你,我已经差人贿赂了宫里的秉笔太监,拿到了后宫所有太监的名册。也仔细查了太岁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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