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披着睡衣贴着膏药,和他对视一眼之后,气冲冲的扭头就走。
☆、第五十六章(下)
程世腾本就头疼,方才通过门缝见了父亲的举动,越发气得发昏——说是气,也不甚准确,不如说是愁。因为他管不了他老子,真要说抢,也抢不过他老子。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让他不能不愁。
对于小鹿,他没死心。从小就把小鹿当成他私有的了,现在让他认清现实,他认不清,也不肯认。
晚饭开在餐厅里,厨房特地加了几样精致菜品。程廷礼坐在上首,左右两边是程世腾和小鹿。小鹿专心致志的只是吃,程世腾没有食欲,所以边吃边谈:“爸爸,小鹿那边的日子是不是太清苦了?”
程廷礼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边嚼边答:“一营的饷钱都从他手里过,他清苦也是自找的!”
程世腾不理小鹿,只和父亲谈话:“正好,裁缝明天过来,让他给小鹿量量尺寸,添几套冬衣。”
小鹿这时抬了头:“不必,我有衣服穿。”
程廷礼看好戏似的发笑:“傻子,做了也是记他的帐,不要白不要。”
小鹿也不理程世腾,只看着程廷礼的眼睛说话:“我不要。”
程廷礼用整齐的白牙齿咬着筷子尖,自得其乐的笑——不要也好,小鹿只有一个,而这件事情,又是不好和人分享的,尤其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于儿子,他很珍视,因为就这么一个,一旦没了,就彻底没了。可他时常不知道自己爱这孩子,纯粹只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这孩子独一无二,用处无边,自己没了他不行。
吃过晚饭之后,小鹿又陪程廷礼坐了一会儿,然后便要告辞回办事处。程世腾坐在旁边,因为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一直没言语,直到看见小鹿要走,他才忽然觉出了不对味:“怎么,你不在家里住?”
程廷礼是似笑非笑的不置可否,于是小鹿起身向他鞠了一躬,转身便要往外走。程世腾见状,忍不住横跨一步拦住了他:“家都回了,还要出去住?你还是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小鹿听了他这个质问的语气,还和当年找碴时是一模一样。强压愤怒的咬了咬牙,他低声说道:“让开!”
程世腾握住了他的肩膀,简直要急死了:“难道我就全是坏,没有一点儿好?咱们小时候——”
话没说完,小鹿一拳挥出去,正中了他的胸膛。这一拳的力气极大,杵得他向后一仰,“咕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趁着他尚未爬起来,小鹿绕过他,匆匆的走了。
程世腾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因为屋里没别人,程廷礼也不肯动,所以他只好讪讪的自己爬了起来。
“白养了!”他对着父亲发牢骚:“您也是的,当初就不该送他去日本!”
程廷礼答道:“不送?万一他一时想不开,再去砸你那狗头怎么办?我看你也就算了吧,找什么样儿的找不着,怎么就非盯上他了?难道咱爷儿俩一个毛病,全都命中犯鹿?”
程世腾听到这里,感觉这实在不像是老子该对儿子讲的话,倒仿佛他俩是一对嫖友,在交流嫖经。不过他这父亲本来就是与众不同,没法挑剔。
“办事处是吧?”他垂死挣扎的说道:“行,我明天找他去!要散也得是我说散,别人谁说了也不算!不是我说,他就是坯子不好,不听话。都他妈成太监了,还折腾什么啊!您也别让他带兵了,让他回家!我听人说,骡子驴马骟完了就老实,怎么人和牲口这么不一样呢?”
程廷礼听到这里,也感觉儿子说的不是人话,故而言简意赅的呵斥了一声:“滚出去!”
程氏父子不欢而散,小鹿回了办事处,却是兴致勃勃的直接找到何若龙,开口第一句话便问:“干爹和你谈了什么?”
何若龙把小鹿拉过来向下一摁,让他坐在了床上,又给他端了一杯热水。然后端端正正的站到小鹿面前,他微笑着抬手一抱拳:“鹿营长,谢了,你是我的贵人。”
☆、第五十七章(上)
何若龙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小鹿面前,将他和程廷礼的谈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他脑子是聪明的,对于人生大事,格外又要机灵许多分。今天在进入程公馆时,他虽然是先被公馆内的华丽风光震得失了神,但是自从单枪匹马进入了小客厅之后,他收拢心神,立刻恢复了往昔的精明。
当着程廷礼的面,他是问一答十、问十答百,声音是朗朗的,言辞是侃侃的。末了程廷礼果然许了他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程廷礼派他回狗尾巴山,把方圆百里的土匪全部收编,能收编多少算多少,收编出了一个营的人数,就委他个营长;若是收编出了一个团或者一个师,便委他为团长或者师长,总而言之,让他自己掂量着干,有多大的本事,当多大的官。至于军饷,程廷礼出一半,余下一半让他就地自筹。如此一来,匪患既能得到整治,程廷礼又扩充了力量,何若龙也有了高升的机会。
当然,干不好的话,程廷礼不受损失,至于何若龙,他也无需再管了。
何若龙不想“不好”,万事全往好的一方面考虑。当年他当土匪,总像是逼上梁山,心里存着万般的不得志和不得已,却又无人可诉。如今一朝脱了这一身土匪皮,他坐在电灯下,整张面孔都放了光彩,一双黑眼睛也是熠熠生辉。
“又活回人样儿了!”他对着小鹿慨叹:“我还以为我要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