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放心不下,可又不敢造次,只好一步三回头的慢慢挪开。
流云背着手踱到内屋,灯昏月暗,只隐隐约约看到人躺在床上。
习武之人步伐稳健却落足极轻,流云更是习惯了无声无息的走路,连呼吸都是微不可闻。
唐塘自然是毫无所觉,睡得天昏地暗,刚刚让东来盖好的被子转眼又被踢开,一只脚挂到了床边,脑袋离开枕头半尺远,两条修长的眉毛攒成一堆,睫毛跟着眼珠子轻轻动着,睡得不太安稳。
流云眉尖轻蹙,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坐下,正要伸手去拉被子,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咕哝。垂眸看去,就见他嘴唇微微撅起,一脸委屈的模样,随即两腿胡乱一蹬,不清不楚的低喃了一声:“师父……哼……”腰一扭转个身又沉睡过去。
流云听到他的嘀咕,神色有些怔愣,向来清寒蜇人的眸光竟被烛火摇曳得失了几分税利。
拂袖点了他的睡穴,把灯芯挑亮,又拾起他裹着纱布的手,将纱布拆开来就着火光仔细看了看,没想到竟划了两道口子,都是深可见骨,若再多一分力道,这骨头就要裂了。
难怪连睡梦中都不忘抱怨他……
其实他这次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了,他当然知道这孩子是关心他,只是他不习惯,不喜欢,忍不住便发怒。
当年云大那三个徒弟也曾试过关心他,都被他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便只剩下了恭敬。这孩子早晚也会那样吧……
流云重新缠好纱布,将他的手塞进被窝里,又对着他静静的发了会儿呆,这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东来就三番四次的在房门口探头探脑,一见人醒了赶紧撒丫子扑过去,紧张兮兮的又是摸脸又是摸手:“四公子,你没事吧?公子昨晚又没有骂你?有没有打你?”
“啊?”唐塘本来就处于半醒状态,被他这么一问更加迷糊,想了想点点头,“有啊。”
东来紧张地将他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没什么异样,刚要吁口气,突然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紧张了:“啊?公子打你了?那哪儿?伤了吗?重不重?”
唐塘迷瞪了一会儿,头一点又清醒了几分,抹抹嘴角的口水眯细着眼睛掀开被子:“梦里打的,一块肉都没掉啊。”
东来听得稀里糊涂。
唐塘动作一顿,眼睛倏地亮起来,抓住他的肩膀问:“你刚才问什么?师父来过了?”
“咦?你不知道?”东来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
“真来过了?什么时候?”
“昨晚啊!”
唐塘放开他的肩膀,皱着眉歪着脑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印象,不过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挠挠脸咧着嘴乐开了,抬起头对着东来眉开眼笑:“师父不生我气了!”
唐塘心情大好,连带着东来也整日里喜气洋洋。两人吃一吃、喝一喝、学一学,剩下的两天时间跐溜一下便过去了。
三天禁足期一过,唐塘立马跑到流云的院子里去负荆请罪。当然也没敢真的背个荆条过去,那样咋咋呼呼地反倒惹人闹心,但还是非常有诚意的跪了下来,举起茶碗恭恭敬敬地请师父喝降火茶。
流云看到他跪的位置正是三天前沾着血迹的地方,胸口没来由一阵发闷,撇开脸淡淡开口:“起来。”
唐塘一听脸又白了,咬咬牙鼓起勇气道:“这不是讨好师父,这是我来认错请罪的茶。师父喝了,我再起来。”
流云转过脸,凌厉的视线朝他发白的脸上射去,冷冷道:“这么简单的命令都不愿听从,越来越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了?”
唐塘眼睛一酸,再不敢多说,听话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那里委委屈屈的垂眸低首、默不吭声。
流云将他手中的茶接过去,浅浅抿了一口放到一旁的桌上。
唐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乐滋滋道:“师父不生气就好,我以后再也不顶撞你了。”顶多在心里说说,绝对不放在嘴上说了。
“过来。”
唐塘愣了一下,听话的走近一步。
流云拉过他的手,一圈圈地慢慢将纱布拆开。
唐塘的脑子“嗡”一声顿时卡住了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上一圈一圈滑落下来的纱布,思维一片空白。
“换过药了么?”流云将伤口查看了一番,却半天听不到回应,不由疑惑的抬起头,只见唐塘正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目光呆滞,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啊?”唐塘眼珠子机械地转到他脸上,又垂了下去,慢吞吞点头,“嗯。”
流云将纱布重新裹好,放开他的手,站起来道:“暂时不用练剑了,待伤口好了再说。”
“嗯。”唐塘点头。
“这三日可有看书?”
“嗯。”
“行了,你先回去吧。”
“嗯。”唐塘又点了点头,乖乖离开。
东来自从有了唐塘做老师,对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没事就喜欢趴在桌上写字。这次也不知道是他写得太认真,还是唐塘动静太小,直到人走进屋子挡住了光线,东来才发现他。
“四公子,你回来啦!”东来开心的迎了上去。
唐塘嗯了一声便坐到椅子上,随手捞起一本书支在下巴上开始发呆。
“四公子,你怎么啦?”东来凑过去观察,看他神色不对,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公子又骂你了?是不是还没消气?”
“啊?师父?”唐塘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