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略看一眼,有最基本的皮夹、一些证件(当中还包括好几条病院的塑胶手带)、还有一部旧式的相机……我只是没那个时间跟心思去检查相机有没有被摔坏,他妈的我不在乎摔坏!
多重:意即三或以上……
我的脑袋里不知从哪个尘封的柜子中蹦出这句来,听起来是教科书其中一句……好吧,谢谢了。现在我才记起多重是三或三以上,如果只有两个的话叫什么?对,就叫双重……所以三或以上是多重……
我把杂乱无章的东西拨开,看得更清楚。喀啦喀啦,我开始抓起他的东西,在地板上分类,从头整理好。三月是正人格……但,三月有跟我说过他是正人格吗?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那我要怎样确认他是正人格?
我抓起医院的透明手带,上头写的名字是「向 三月」,嗯,现在稍微可以确定他是正人格了。
我将那男人的证件、医院报告书、存折都放在中间。
然后是那部大型又旧式的相机……有可能是三月或阿密的东西,也放在中间好了。
有本笔记本,是三月的。
有本a5 size的大簿子,我翻开,说不上是什么样的直觉……就知道是三月的,每幅素描都逼真细腻得吓人。也许残障人士的其他感官特别敏感吧。我直觉就认为是三月的,于是也掷向中间。
好几根粗的、细的油画笔,笔头都散开了,一定用了不少时日,还有多个干涸的颜料瓶、塑胶水杯……也是三月的?我拿起画笔,握在手上觉得有点怪,一时之间说不上怪在哪里……
在掌心转动着画笔,我知道哪里怪了。指印。
那蓝绿色的指印不是印在左边的,而是印在右边的。
……三月那时候被我敲伤的是左手,阿密用以格挡的手是左手——
阿密是左撇子。
画画套组是阿密的。我摆在左边。
衣服……衣服没什么特别能分出的特征,看来他的伙伴们对衣服品位都没有特别挑剔。
最显而易见的部分来了,运动袋中,有两个绒毛玩偶、几个青草色的发夹,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大男人拥有的东西,难以想象一个男人坐着玩家家酒。
玩偶一个是鲸鱼造型的,另一个是海豚造型的。
我抓起鲸鱼,深蓝色的身体、白色的肚子,绒毛软软的,出乎意料的干净。
我摆在右边。
奇怪的是另一只海豚,粉蓝色的,但这只看起来非常脏。
我站起来,退后两步,看着地板上叠嶂分明的三边。
突然,豁然开朗。
心跳有点跳快了,我没想到自己真的分出了三人的东西,重点是,那是从一个男人的运动袋中分出来的。三边东西间隔着的空隙,仿佛神秘的河流般,阻挡了互相的交融。
「那是……我的东西……」
怯生生的声音飘过来。
我转头,看着走廊旁的男人,男人的头发还滴着水,他赤脚,从浴室走过来客厅。
他只穿昨晚那件高领外套,领子拉到下巴,但没有穿裤子(幸好外套够长,掩住了重要部位)。
他的手指像要寻找依靠般搭在墙上,另一只手不安地一直扯着下摆。
我低下头,才发觉到自己还拿着那只海豚玩偶。
抓得很用力,掐到变形了。
我承认我是不大知道怎么跟五岁的小女孩相处啦,但也还没到走到街上会吓哭孩子的地步吧。
眼前这个「小女孩」避我如蛇蝎,害我有点手足无措,连手要放哪里都不知道。
我抽起他折得整整齐齐,放在角落的牛仔裤,递给他。
他像不太懂我的意思,没打算伸手接,看了好一会儿才说:「……to san yue……」
现在她(好吧,是她不是他)的声音细如蚊蚋,加上浓浓的腔调,我侧侧头,好一会儿才消化了。
「哦……那……你先穿些什么吧,不然会感冒的……」
看见一个已有女儿的男人对我这样畏首畏尾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她咬咬唇,没有妥协:「你不可以强迫五岁的小女孩穿裤子的。」
这小女孩还真有主见啊。啊不然你想要穿裙子或当暴露狂吗?这样绝对会被告妨害风化!
我感到头痛极了,一拍额头,将海豚玩偶放在桌子上。
「……阿密跟三月怎么对你说的?他们让你出去裸奔?」
我转头看她,她仍站得远远的,半个身体靠着墙,金睛火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
「……三月不常让我出外,但他说的在家可以不穿裤子……」
这是我家呀!我几乎这样惨嚎出来,又不敢刺激到她,怕阿密出来报仇。
她低下头,像对家中贫穷感到羞耻的穷小孩般,有点欲言又止:「他不买……裙子给我,我穿长长的t恤跟外套……有时就当自己穿了裙子……」
怪不得三月的t恤外套都好像买错了尺码,从敝开的衣领中可以看见那男人瘦削的锁骨。
她说完了,我不知该回应什么而静默下来,慢慢感到愤怒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