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对这种情况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不得已归因于,绣花枕头总是相看两厌的。
“长安,你真不去?”安子晏见许长安画地头也不抬,问道。
许长安斩钉截铁:“不去。”
“那好。”安子晏将扇子一收,凑到许长安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许道宣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奈何未到成熟期,骨子传承的血脉未曾苏醒,什么也没听着。
安子晏说完,继续摇着扇子,笑容满面地看着许长安。
许长安深深吸了口气,照安子晏这么个贱法,他迟早有天会忍不住把安子晏摁到地上凑一顿。
方才安子晏在他耳旁,十分欠揍道:“如果你不跟我去听曲儿,我就告诉大司马,说你从宫里偷了株花。”
偏偏这个时候,没眼力劲的许道宣还要火上浇油,愣生生地问:“长安,他同你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许长安侧过头,眼皮随意地自下而上挑开,漆黑的瞳仁里,澄澈的眼波仿佛缓缓流动般,无声无息地析出了璀璨的艳丽。再配上他那显得格外柔软,带着少年嫣红色泽的薄唇……
一时之间,许道宣都快要看呆了。
而后,他听见许长安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柔和嗓音道:“不好。”
许道宣:“……”
分外委屈的许道宣,一个没忍住,就去摸了许长安手中,他三叔许惜才送来没两日的雪兽毛软毫。
许长安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要忍,告诫自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告诫自己……告诫个屁啊!那是他求了好久又眼巴巴盼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让三叔送来的雪兽毛软毫!
许长安把笔一扔,揪住许道宣就开始揍。
“让你摸!我让你摸!”
“疼疼疼!”
“许长安我告诉你!我是你哥!你堂哥!我跟你说你下手轻点!”
“昂!”
场面一片鸡飞狗跳。
许道宣一边捂住脑袋嚎,一边寻找着安全的遮身所。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十分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毫无反抗之力。明明爹说自己继承血脉是许家有史以来最浓厚的,怎么到头来还是只能任凭许长安殴打。
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好草草把原因冠在那个上。
“公子,快别打了!别打了!安公子求求您,您帮帮忙,快拉开他们二位!哎哟,道宣公子!”
在楚玉声竭力尽的拦架声中,夹杂着安子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打脸!打脸!哎对就是这样!力气再大点!”
最终,这场单方面的殴打,在惊动许长安他娘之前结束了。
泄了愤的许长安整了整衣襟,神色镇定地吩咐楚玉收拾好现场,接着踏出了屋子。
安子晏连忙跟了上去。
捂着牙直哼哼的许道宣也不甘落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赶了上去。
恰好赶上了早市,繁华的皇城西市,行人如织,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大大小小的店铺鳞次栉比,各色鲜艳的店铺旗帜闻风簌簌鼓动,自西市一路延伸过去,在皇城中心汇成一匹漂亮的织锦。
穿了件浅色长袍的许长安一个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神态怡然的安子晏,再往后遥遥缀着只“道宣跟屁虫”。
许长安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偶尔瞧见感兴趣的东西,就伸手点一下,再留下一枚精巧的刻着许字的小贝壳。
拿到贝壳的商贩会在早市结束后,将他看中的小商品送到府里。
许长安给亲兄长养的百岁翁买了条鎏金的链子,给最近孕吐厉害的大嫂,买了袋新鲜的专供孕妇的酸桃,给他娘买了支雕刻精致的山茶花银簪……
就在他琢磨着给他爹买什么的时候,一声细嫩的猫叫声在他对面响了起来。
许长安闻声抬起头,紧接着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偶尔逛一次西市,会遇到这个场景。
钦犯游街。
第4章 青龙卧墨池绝不可以乱嗅
同是世家子弟,在此之前,许长安曾无数次地见过孟衔。
当朝大学士之子,生而知天衍,未老先白头,不及弱冠便以白衣之身入仕钦天监。
那时候的白衣孟衔,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数不尽的世家子与读书人忙着前呼后拥地追捧他,将他奉为神明。
可是无论身边围绕着多少人,无论身处多嘈杂的环境,他总是一脸淡漠神色,无欲无求的浅褐色瞳眸衬着雪堆般的长发,好似世间万物都与他毫无干系。
那时候的孟衔,是干净过头的一尘不染。
而不像现在,孑然一身地被官差押着,四肢被锁上粗重的锁链,一身白衣被抽成刺眼的红色,鲜血淋漓地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深可见骨的鞭痕,曾经雪似的白发沾了血水,黏糊糊地垂在胸前,随着摇摇欲坠的步伐,往下滴着鲜红粘腻的血。
即使落魄如此,孟衔的神色依旧无波无澜,若不是许长安见他脸色实在过于苍白,无意间往下一扫,根本看不出他挺直如松的脊背下面,有两根粗长的铁索自脚间锁链里探出来,没进他大腿根部。
徙刑,传说中专门用来对付罪大恶极又本事通天的犯人的一种极刑。
“天啊,这不是钦天监大人吗?犯了什么罪,要受这么重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