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李榆抱着头冥思苦想,几位高官也在一边窃窃私语——桌案上放着两封急信,一封来自归化总统府,另一封来自汉阳江北行台,大同军对关内清军取得优势之际,辽东和湖广形势却变得非常严峻。
察哈尔人一口气打到喀喇城附近,突然声称噶尔马济农来信,清国国内空虚,住牧义州的察哈尔人决计反清,正秘密集结青壮,很快会派出人马到大凌河谷接应,请他们迅速会合以便直捣盛京,不顾薛显光的劝阻,高呼报仇雪恨一头钻进大凌河谷。而湖广的情况更糟,李自成撕毁刚与大同谈好的和约,举兵攻打承天府,湖广巡抚宋一鹤失守钟祥逃回武昌,巡按李振声、总兵钱中选守显陵兵败被俘,贼正沿长江、汉水两路逼近武昌、汉阳。
“贼就是贼,再过一百年也贼性不改,当初真该先灭了闯贼再收拾东虏。”刘文忠忍不住骂道。
茅元仪皱着眉说道:“湖广的情况不必太着急,老帅久历兵事,周愕处事机敏,曹变蛟、虎大威、马祥麟、王光恩等皆善战之将,流贼既使拿下武昌、汉阳,一时半会也吃不掉江北三府,我担心的是察哈尔人,以他们的实力冒然进兵盛京太狂妄,革库里,你熟悉辽东情况,以为如何?”
“清军除阿巴泰入关外,多铎兵临宁远,阿尔津、哈宁阿远征黑龙江,国内确实空虚,察哈尔人会合后大概有六万人口,短时间内会取得优势,但清军实力太强,打下去察哈尔必败无疑,”革库里心里挂念外甥越说越烦躁,挥着拳头怒吼道,“孔果尔年轻不知利害,一定是土巴、粆图在搞鬼,察哈尔乱打一气会糜烂辽东,这样更糟,我大同联邦与明、清两国已渐成鼎立之势,清国弱了只会导致明国把注意力转向我们,不行,必须阻止察哈尔人胡闹。”
李榆缓缓抬起头,对革库里挥手说道:“你去找一下阿巴泰,就说我想和阿木哈(岳父)见个面。”
革库里点头答应一声,起身走出大帐,颜继祖、宋学朱第一次参预大同机要,越听越害怕,张嘴刚想说话,发现李榆的目光扫来,马上又低头沉默。
革库里出去不久就回来了,屁股后面还跟着巴扬哈——阿巴泰也沉不住气了,巴扬哈早早就被打发出来,到了大同军营门口正好遇上革库里。
“额鲁兄弟,不要再打了,哪有阿木哈与霍其珲(女婿)打成这样的,流的可是一家人的血啊!”巴扬哈进帐就叫道。
“巴扬哈老哥,我也不想打呀,我能见见阿木哈他老人家吗?”李榆苦笑道,清军太过分了,抢了海州港等于是向商会的老板挑衅,不狠打一顿他也没法向议事院交待。
“能不打最好,阿巴泰贝勒也正想见你呢。”巴扬哈点头答道。
中午时,赵吉率领骑兵主力赶到,李榆把全军指挥权交给他,自己拉上革库里、巴扬哈出了营地,一路飞驰过了马颊河,阿巴泰正在河堤上等着他呢。
“阿木哈,您吉祥,这么多年没见,您还像山中的猛虎一样强壮。”李榆跳下马,大步向前行满洲翁婿礼。
“额鲁,让我仔细看看你,好啊,比以前威武多了,像是个雄踞一方的英雄,”阿巴泰拉起李榆端详了一会儿,眼圈有些发红地说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咱们爷俩有缘分,老天有眼啊,咱们最终还是成了一家人,快告诉我,我的二妞和小外孙怎么样?”
“我也很久没见她们,二妞很好,一直在帮着家里做生意,还说要多挣钱,等天下太平了把阿玛、额娘一起接来享福,小额鲁也读书了,经常受先生夸奖。”李榆拉着阿巴泰坐下,叫侍卫搬来几坛老酒、几盒烟丝——老阿木哈不讲究吃穿,就是好嘴上几口。
“我也想天下太平啊,一家人能一起过日子,”阿巴泰擦了一把眼睛,又很认真地说起来,“你们俩口子不能光顾自己的事,一定要让孩子多读书,还要找最好的先生……”
阿巴泰真是老了,唠起家常没完没了,革库里、巴扬哈在一边使劲咳嗽,阿巴泰才想起还有正事,板起脸问道:“额鲁,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我肯定不打了,你们更不能打,我这次来就是想和您商量退兵的事,”李榆把察哈尔人进辽东的事讲明了,然后又说道,“我必须去把察哈尔人喊回来,违约之罪由我承担,损失也由我赔偿,但你们也必须放他们条生路。”
阿巴泰面露怒色,但很快平静下来:“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察哈尔必遭灭族之祸,算了,我们入关差不多半年,也该回家种地了,我们撤军出关!”
“从这里到边墙有一千多里路,平原还出现大批明军,你们必须轻装上路,把口粮带够,其他的能省则省,西线被俘的人马上还给你们,老实说,我也确实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俘虏,尽快启程吧,我会带骑兵尾随策应,还有什么困难吗?”李瑜继续说道。
“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嘛,主子,天渐渐变暖,再闹起大疫可不得了,快走吧,带不走的财物、牲口都交给额鲁兄弟,咱们满洲老少爷们就信得过他。”巴扬哈拍着大腿对阿巴泰说道。
“你这奴才多嘴,我还能信不过自家的姑爷,关键是人口怎么办?”阿巴泰瞟了一眼巴扬哈说道。
“你们抓了多少人口?”革库里问道。
“革库里,你可别胡说,我们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三头六臂,哪有闲功夫到处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