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霖想,这可真是奚微特色的标准答案。
他们出了门,奚微上了车,杜淮霖问:“吃饭的话我选地方。你要去的书店在哪儿?”
奚微说了个地址。杜淮霖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假期的街道很松散,往日车水马龙都急匆匆的四处奔走,如今倒是难得看透风景般的细水长流。
“杜叔,骁骁——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儿子。”奚微突然问。
“嗯。”遇到红灯,杜淮霖挺稳了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怎么了?”
“他……学习好吗?”奚微问。
杜淮霖笑笑:“不怎么样,马马虎虎的。”
“那是您太谦虚了。杜叔的儿子,肯定很优秀的。”
杜淮霖目不辍珠地看了他一会儿,欣慰一笑,模棱两可:“嗯,那倒是。”
奚微垂下眼,抠着真皮座椅上的边边儿。
“……你和他妈妈当初为什么会离婚呢?”奚微鼓起勇气问。
他一直很好奇,杜淮霖喜欢男人的话,怎么会和女人结婚,还有了孩子?
绿灯亮了。杜淮霖缓慢地抬起刹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原因挺复杂。”
奚微觉得是自己僭越了,把头侧过去,不再说话。
杜淮霖抽空就去看他一眼,发现奚微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昨天折腾得晚,今天起得又早。这孩子紧绷的生物钟难得偷了片刻的闲,终于小小地罢工一回。
奚微皮肤好,像珍珠磨成粉,细腻的白。冬日暖阳透窗而过,照在他脸上,一半迎着,一半陷进阴影之中,沉谧精致。杜淮霖忍不住抬起手,拇指在他脸上轻轻蹭了一下。奚微睫毛轻轻抖动——白天他很少睡,睡也不踏实。朦朦胧胧地撑开眼皮,目光失焦地盯着杜淮霖看。张牙舞爪的小豹子跑远了,来了只温驯的小鹿。杜淮霖心里一颤,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到了。”
“哦。”奚微直起身,拿手背揉了揉眼窝。
这个书店是程驰推荐给奚微的,说这里的教辅材料很全。但是离奚微原来的家比较远,奚微只和他一起来过两三次。
尽管是放假期间,书店里的人也不算多。大多是些学生模样的人,还有些家长带着孩子。家长坐在长椅上专心致志地玩手机,孩子靠坐的书架旁聚精会神地看绘本。
杜淮霖很久没来过书店了,他需要什么书都是列下名单,让助理去买。他随手拿起本《时间简史》翻了翻,看得心不在焉,目光一直追随着奚微的身影。奚微在教辅类专区前徘徊了一会儿,挑挑选选,拿了几本,然后他的目光就似有若无地落在书店中间的展台上。杜淮霖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展台中央最醒目地位置摆着一套精装的《冰与火之歌》。奚微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装作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然后就去柜台结账。
“走吧杜叔,我买好了。”
杜淮霖把手里的《时间简史》放回原位,和奚微出了书店。等奚微上车,杜淮霖像想起什么似的:“你等我一下,手机好像落书店了。”
等他去而复返,手里却拎着那套奚微心心念念好几个月,每次来都要蹭一蹭摸一摸的《冰与火之歌》。
“还挺沉。”杜淮霖把书塞进奚微怀里,“你喜欢是吧?送给你。”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奚微惊喜不已。包裹在书籍外面的原木箱,漆成夜色掩映下的森林般的深绿,内里装帧华丽,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奚微爱不释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一套书而已。”杜淮霖说,“我不是给过你钱?想要什么就去买。”
奚微有些尴尬。他过惯了穷日子,精打细算已然渗透骨血,让他花几百块买一套精装书,在他看来简直是玩物丧志,他舍不得。
杜淮霖拉开驾驶门坐进去,手抵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会儿,转过头对他说:“奚奚,我曾经和你说过,钱为人服务。有钱能做什么?有钱可以住豪宅戴名表,喝高档红酒,买游艇开飞机,环游世界。但我要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表面,重要的是你要抓住机会,利用它来提升自信,开拓眼界和阅历,这才是能使你受益终生的东西。”
他曾听过一件轶闻,末代皇帝溥仪在某位大学究家中见到几件瓷器,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他说:我也不懂你们那些鉴定的法子,我就知道,这和我打小在宫里见的那些东西不一样。
一句轻描淡写的“不一样”,代表的正是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眼界与阅历”。
他懂得奚微的困境的窘迫。见多才能识广,他当然不能与从小条件优渥,浸淫其中的杜骁相提并论。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他坚信奚微一定会,也迫切地希望他长成更加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的样子。
奚微似有所悟——他也迫切希望自己可以长成与杜淮霖比肩的样子。
“谢谢杜叔。”他捧着书,像孩子得了糖般心满意足地憧憬,“等高考完就可以看啦。”
“哦?”感受到奚微欢快的情绪,杜淮霖心情也变好了,笑着问他,“等高考完了,你还想做点儿什么?”
奚微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想……想玩游戏,看电影,还想出去走一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前他没这个条件,假期在他的想象里只有无休止的打工赚钱。其实他真的很想去海边看看——他生长在内陆城市,从未见过大海。他在电视里看到过一些大海的风景图,蓝得像假的一样,他难以置信这样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