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见他态度冷漠,心下更为夜华不值,质问出声,
“你可知夜华的修为到如今还未恢复?”
这一句惊破心湖。
鬼厉目光如剑,周身泠然,
“怎么可能?如果说是雷劫,可那雷劫是我的,他怎么可能到如今都没有恢复?”
司命手中折扇紧握发出嘎吱声响,音线低沉,
“你以为这一百年就只是让他反省么?反省只需禁足即可,何必让他远离天宫,旁人若无手谕皆不可入内,且还要日日批改公文。”
他吸口气,索性一并说了出来,
“那是因为,他须得这一百年间每月的月盈阴气最重之时,也就是满月的丑时,经受百道金箭之刑!”
百道,金箭……
鬼厉只觉周身血气被抽干,他抬起头,不可置信,
“因由呢?替我受了雷劫么?”
司命摇首,叹息,
“替劫自古便有,自然不是,是因为,”
“他以青冥剑引玄冥之气,在天牢里,杀了素锦!”
素锦?
他竟是忘了,还有素锦这个人。玄冥之气主杀戮,夜华引了玄冥之气,便是要素锦,“……永堕地狱。”
鬼厉手掌紧握袍侧,涩声道,
“你骗我,纵是夜华不喜素锦,也绝不会动用如此残忍的手法。”
“若是旁的,他是不会,可是,若你与他之间所有的悲剧皆因素锦而起,你要他如何不恨她?”
悲剧?他面色蓦地苍白,刹那间就明晰了司命所指为何,“……青云天劫……不,她明明告诉我是因为人神有别,必遭天谴这才……”
司命恍然,
“这便是这百年间你从未报复的缘由么?鬼厉,你聪明至此,就从未怀疑过么?自天地初始,你何曾听闻过有这个说法?!”
随后司命又喃喃自语,
“是了,你这三百年里连记忆都没有,又怎会想着去查这个。”
鬼厉眸中隐隐现出血意,心神震颤,司命却似不放过他一般,每一句都清晰无比,“当初你青云降下的天火,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天谴,而是素锦暗自调用了其父的天将所为,亦是素锦,设计你寻到俊疾山,跳下了诛仙台,却没料到,兜兜转转三百年,夜华居然还是遇见了你。”
“她恨你夺去了夜华的心,更恨你与夜华有了孩子,便要你,生,不如死。”
轰隆,天际惊雷一声,鬼厉心头混乱。
司命者,掌六界命格,主太一变魂,一卦可测天下,半卷可更数生。生魂死魄,皆属他掌管之内。
他虽测不得夜华,可若素锦真如他所言,只余半魄于地狱,那不消周易,前尘种种,便皆可洞悉。
“……他为何不告诉我?我明明……”
鬼厉忽地住了嘴。
素锦害他至此,他却因此越过修炼之苦登为仙身,两相相抵,若由他来动手,再种这因果夜华必然以为他要承受刑罚。
夜华,怎可能让他来承受?
鬼厉闭了闭眼,血液在经脉之内沸腾滚动,心中的恐慌和压抑闷痛噬髓,眼中已有红光闪现,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司命心神一慌,却见对面那人没了丝毫动作,额间浮现一道印记转瞬又消失。
他还来不及看清,面前人已消失了踪影。
那道印记,怎么会?!
东皇钟在遥远的山峦间低沉震动,里面关押的鬼君徐徐睁开了眼睛,片刻,又闭上了。
离他出来的日子,不远了。
……
夜华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清明的瞳里倒映出苍旻,自西起毫厘吞噬明白,倒似峥嵘之态,入夜之时,月盈满无缺。
每至月圆之夜,终白之名就错了些许。天罚的力量来自世间万物,寻常的天气是无法与之并存的,哪怕是这灵地,亦是不可。
玉笋轻托茶杯,内里缥满青瓷,杯身已然凉透。
他不在意的抿了一口,入口冰涩:一会金箭临身的寒意比着一口凉茶可是重得多。
算算时辰,快要差不多了,微微起身整了整袖口,冷寂不染波澜。
丹田处有轻乱躁动,这感觉已是很熟悉了。
夜华执杯的手放下,阖眸内视。第一道金箭化为实型,直直的自丹田升起,“咻”的一声,穿心而过。
额上一滴冷汗滴落。
结界口不意传来一阵波动,似是强行破开的动静,他凝眉:早就吩咐过这个时候是不准有人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