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兮清了清嗓子:“我不过是一名卑贱的浣衣奴,名字恐污了尊耳。”
男人问:“你知道我是谁?”
常明兮违心道:“不认识,但是方才看见阁下绣了金边的靴子,便知道阁下非等闲人士。”
“我看你倒不像一名普通的浣衣奴,”男人笑了声,“刚才居然还能知道我作的曲子的名字,我本以为世上除了他一人,便无人知晓了……”
话说到这里,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接着,他轻轻地“咦?”了一声。
常明兮感到那人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明显地用力起来。
朦胧的月光之下,所有事物的周身都散发着雾蒙蒙的光,似梦非梦,似真亦幻。
“……楚楼?”
常明兮听见,男人迟疑着,也许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地唤出这个名字。
也不管男人刚才命令了“不许回头”,常明兮转过身子来,因被人拽着所以无法行礼,他只能垂着眉目,道:“见过襄宁王。”
四皇子的生母,便是在浣衣渊里自尽而死的燕妃,燕妃死后,琰元便被交由卫贵妃抚养。先帝虽然后来憎恶燕妃,但是因为琰元的才华能力实在出众,倒也颇为器重。只是宫里人语云,琰元因为燕妃一事,纵使再才华横溢,也绝无登上皇位之可能。
今日大概是燕妃的忌辰,宫里不许私自祭拜,所以琰元才会来此吹笛凭吊的吧?
琰元道:“抬起头来。”
常明兮先是抬眼,继而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琰元。
是有多久没有这么近的看他了,还是一样温和从容的面容,除了眉宇间又平添了几分内敛,是再无一丝变化了。
也不知道你可曾去我的坟前吹过一曲,你向来温柔重情,我不爱听那首《遗世》,我要听你给我吹《昼雨》。
潇潇晨明昼雨,瑟瑟昏暮初霁。
看见常明兮的面貌之时,琰元松开了拽着他的手,倒退了一步。
常明兮揉了揉被他捏痛的手腕,半跪下去。
“你便是被皇兄打发进浣衣渊的常明兮吧?”琰元沉声问道。
“是。”
听见琰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道:“既然你知道我所做之曲的名字,我便送你一个礼物。”
常明兮皱眉,稍稍抬头看着琰元。
“明晚同样时分,浣衣渊的东南角。”他只说了这么多。
常明兮不解,可下一秒琰元的手拍上他的肩,说:“你也并非等闲,能不能靠这个走出这里,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脚尖一点,身影顿时消失在重重夜色之中。
常明兮站起来,仰头看着清朗月色,黑夜无边无尽,这浩大的宫殿也是一样的一眼望不到头,那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甚至连那人的衣袂都来不及碰到。
第二夜,常明兮如他所说,准时到了浣衣渊的东南角。那里生了一大丛杂草,冬日里枯黄的未被人拔去,新春又长出新的一簇簇的,越发显得杂乱不堪。这里是一些老宫女的住所,平时少有人来,常明兮猜不出琰元口中所说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提着一盏灯笼,暗沉的光照不了多远,他只能看着脚下,一点点往草丛里走去。
走了一半,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频繁的“簌簌”的声音,夹杂着人粗重的呼吸声,再看那草以某种频率颤动着,就像是什么野猫野狗在打着滚一样。
常明兮心里一下子便了然了几分。
“谁!”他提着灯笼大步走过去。
灯笼的光虽不亮,但刹那间照在脸上,也能把人吓傻一会儿,何况又是在做那事儿。二人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分开,常明兮仔细一瞧,原来竟是两个男的。
等回过神了,裤子也提上了,一个人朝常明兮看过来,大概一方面是没想到来人竟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十分孱弱的男人,另一方面是仗着自己会点拳脚,一时间心里发狠,低喝一声,便朝常明兮挥来拳头。
灯笼从手中掉落,在地上滚了滚,蜡烛灭了。
即使是有月光,眼睛也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另一人蹲在地上不敢动,只听见刚刚挺横的那人现在正在苦苦告饶:“大爷您饶了我们吧,嘶——疼疼疼疼疼……这三情六欲谁按捺得住啊您说是不,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眼睛终于能看清了,常明兮听他在耳边嚎得烦,松开手将他人推开。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那人不住地给他磕头。
常明兮看了一眼一直蹲在旁边不说话的人,朝他又走近了几步,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心中也愕然了一阵。
那人……
那人不是仲仪身边的贴身太监朱振吗?
14、第十四章 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