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呆时一直看着手指上自己的血迹,等你抬头去看177,它为你的注视抖了一下——它隐藏得很快,你还是发现了。177不屈地盯着你,绷着下巴,昂着头,它的胸口起伏得非常快,你几乎能看见恶魔的心脏在胸口疯狂地跳动。
“别怕。”你说,“已经没事了。”
177瞪着你,好像你是什么变态杀人狂。
你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或许不该对一个恶魔这么说,你只是习惯于对此情此景下的所有生物说这句话。
别怕,没事了,你说,握着濒死士兵的手。别怕,没事了,你说,把浑身青紫的小女孩从房顶上抱下来。这既不是许诺,也不是有效祷言,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空话而已,不知怎么的却对大多数人有用,能让他们从歇斯底里中平静下来,或许因为你的脸和你的法袍看上去很有说服力。于是你也开始对被小孩子砸烂头的野狗这么说,对被硫酸泼到的野猫这么说,当你闻到恐惧气息的时候,你总这么说。
食物也有类似的效果,有时效果更好。你家里常备着不加盐的肉块与鱼沫,甜滋滋的糖,巧克力,牛奶,酸梅干,猫粮狗粮罐头,可惜没有恶魔罐头。
时至今日,越来越多的人饲养外形可爱或逗趣的劣等小恶魔,还有战斗力约等于零但容貌姣好的魅魔,恶魔的饲料也在市场里合法地贩卖。“新鲜人肉味,几可乱真!让你饱足的小可爱像兔子一样温顺,像淑女一样优雅!”罐头介绍上这么说。
这就是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老派的居民大为愤怒,觉得这是令人震惊的亵渎。新潮的居民蛮不在乎,“那只是加工过的边角料啊。恶魔的肉啦,不能吃的烂老鼠啦,诸如此类的。”有人吃吃发笑,“何况尸体这么多,就算真拿来当饲料又怎么样?上帝已死!”
没人知道上帝与天堂是否存在,但恶魔与地狱,人类与神父的确存在。老派的、新潮的人都跟你抱怨过罐头的风波,你对他们点头,说模棱两可的经文,他们挑想听的内容听,每个人都满意而归。
你们在浴室花费了太长时间,如今各种店铺都已经关门,只能等明天去买。
你把手伸给177,说:“吃吗?”
它看看你指尖的血,看看你,眉头紧锁,一动不动。
你们对峙了一会儿,它看你的眼神好似农夫发现羊群中出现了一只紫色的羊,不过它至少没刚才那么神经紧张。你收回手,示意177把胳膊递给你,它僵持了一会儿,慢吞吞照做了。
你把勒进伤口的银链扯出来,往那里绕了一圈绷带。你分开177的腿检查,它已经不怎么流血了,这很好。你站起来,检查了所有细节,确保177不会弄伤自己也无法造成破坏,或者逃出去。确定没什么遗漏后,你点了点头,离开了浴室。
第五章
早上六点,你去浴室看了看177,它在你开浴室门的时候醒了。你跟它说“早上好”,它照旧不说话,戒备地看着你走进走出。你洗漱完毕,晨祷,去浇花园。
“早上好,神父!”路过的人对你说,“天呐,您脸上这是怎么了?”
“日安,某某先生/女士。”你这样回答,“无妨,只是一个紧张的客人。”
他们便了然地点头,赞美你金子般的心,谴责不负责的父母和饲主,宣称会给福利院/收容所捐款。早上的交谈结束得很快,这是个工作日,大家都步履匆匆。
浇完花园你开始晨练,晨练结束你去浴室冲了个澡。177在浴缸里盯着你看,你家没有第二个浴室也没有浴帘,盯着就盯着吧。
洗完澡,早餐刚好完成,你用几分钟快速地吃完,走到门边时又是精准的七点半,正如你每天出门上班的时间。
今天是周一,所有神父的公休日。你走过一个破破烂烂的花园,一个盖了一半的废弃居民区,还有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走进附近能卖恶魔罐头的超市。你去折扣区买了昨天没买的日用品,跟恶魔罐头一起拿去结账。
收银员热情地招呼了你,问候了你脸上的伤,并在得知你今天不去教堂时面露喜色。“您今天休息吗?太好了!”她说,“您早该有点私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