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并不回身,只缓缓道:“我当然知道。”
孙秀青脸上阵红阵青,忽然说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白云城主的身份才要说这番话的麽?”她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家世,就算你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还是一样喜欢你。”
叶孤城不说话,却也不动。
孙秀青脸色变得苍白:“难道我就这样让你讨厌?你连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叶孤城垂了眼帘,沉默一阵,终于道:“曾经沧海……我已不想再试。”
身后静了下去。
叶孤城继续走,却听孙秀青突然大声道:“你不去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他停了步,回身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望进了她的眼睛里。那欲泪的眼眸中,有什麽情愫是他曾经见过的,那样的熟悉而陌生,执着得犹如坚凛的青石,又怯怯地像易碎的瓷。
心头蓦然浮起那人笑脸。一时间,就再不能说出冷绝的话来。
第27章 两茫茫
灰蒙蒙的院里,两个人遥立相对,一白,一绿。
孙秀青忽然轻轻一笑:“你肯这样看我,我已经很高兴啦……”她的声音有些微弱,笑容却十分明丽:“其实一个时辰之前我就偷偷出门来找你了……只是快到这里时又折了回去……” 看到男子的眉微微一动,她的双颊泛出丝丝的热,嘴角却又浮起一抹苦涩。“回去的路上有人将我拦住……李沐亭说我师父死了,再不必对我客气,便要行那无礼之事……”
那李沐亭是青城派这一代的新秀,一年前偶遇孙秀青后便自此纠缠不休。孙秀青对他并无好感,自然不假辞色,李沐亭多次献好她皆冷眼相对。李沐亭少年得意,哪里受过这等挫折,不由把那原本一颗殷勤之心转成了恶念,却慑于独孤一鹤威势,并不敢当真如何。前时得知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对决,心下便存了念头,暗暗随了来。之后独孤一鹤身死,他心头大石顿去,立时起了恶意,趁孙秀青独自出门之际将其拦住,欲行不轨。
叶孤城微微动容。他已注意到孙秀青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沉声道:“你中了毒?”
“我的剑法是师姐妹里最好的……” 孙秀青甜甜笑了,就像一个孩子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正等待大人的赞赏。“那人被我刺了一剑……”她的嘴角忽然沁下一股细细的血丝,面色灰白起来,笑容里也有了苦味:“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有‘鸩夕’……”她肩头衣服上,赫然留着几个不大的针眼。
孙秀青的身体软软向下倒去。白影一闪,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狭长的眼,里面沉着泠泠的斑影。笑一笑,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清寒气息:“原本我到底没勇气来找你,可是既然都要死了,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她喘息起来,“我……总得见你一面……”
叶孤城默默抱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孙秀青闭上眼,道:“我身上疼得很……”她忽然微笑一下“我要睡了……”
……
“阿司……这一回,我真累了,眼睛睁也睁不开……我睡一会儿……”
“记得叫我啊……”
敛着的眸陡然睁开。
下一刻,院中已空无一人。
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浅绿的衣衫。
西门吹雪站在床前,目光掠过昏迷中的人,冷冷道:“‘鸩夕’,剧毒,唐门秘制。两个时辰后致死。”
若取解药,此地距唐门千里,孙秀青不可能熬这么久。
叶孤城立在一旁,闻言只沉声道:“救她。”
“需等半日。”西门吹雪声音平静无波。救治这样的伤势,至少要半天的时间去准备。而孙秀青此时已撑不过半个时辰。
叶孤城眉心微动,自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抬指将木塞弹开。顿时,一股极淡的香气溢得满室。他倒过瓷瓶,里面便滚出一枚朱丸。叶孤城将其放入孙秀青口中,这才道:“一枚‘回元丹’,至少能让她撑到庄主回来罢。”
西门吹雪不语。他的目光在叶孤城面上扫过,忽然道:“我本以为你心中亦只有剑。”
叶孤城道:“哦?”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的剑若有了牵挂,又怎能无垢。”
“我并非为她。”叶孤城静默了一阵,又道:“庄主以为情为何物?”
他忽有此问,西门吹雪似也顿了一顿,冷然道:“求证剑道又岂能多情。” 叶孤城听他如此说,掌心一合,瓷瓶登时粉碎。他倾过手掌,瓷粉便纷纷撒地:“情,不过是昔时难追,旧梦不回。”
第28章 流火
马车辚辚向前,两边道旁的树便一排排被抛在身后。
西门吹雪坐在车里,膝上横着一把奇古的乌鞘长剑。他似在闭目养神,大把乌丝只用根白色布带系在脑后,耳际留着两股鬓发,直直垂在身前。对面叶孤城亦端坐合眼,身上着一件薄软的白茧绸衫。
车厢内十分宽敞,即便是坐着两名身材峻挺的成年男子也并不显得拥挤。马车行了一阵,忽有丝丝甜香气息从窗外飘进。道路两旁,不知道何时已出现大片槐林,串串白玉色隐在翠绿的枝叶间,散发着片片幽香。
西门吹雪抬眸,左肩轻轻一震,几瓣刚刚从车窗外飞进的花朵便颤巍巍从他肩上飘落。叶孤城察觉他动作,也张了眼,看他将窗纱放下。
西门吹雪收回手,重新端坐,脊背挺直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叶孤城眼光掠向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