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略微抬起右臂,脱开被一丛迎春挂住的长长袖摆,带落几朵鹅黄色的小花。一袭象牙白缟绡春衫,用极淡的海蓝色丝线在袖口衣摆处绣了淞涛波涌的纹样,与往日一身绝白的冷漠疏离颜色略有不同,平添了几分和融近人的意味。
“听你此言,从前莫非极少出岛。”西门吹雪的声音还是低沉中带着一丝寒气,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极轻柔的,指尖拂过身旁男人的肩头,掸落几片不知何时停在上面的桃花。
天气晴朗,几朵云静静泊在碧洗般的天边,一头毛皮颜色尚浅的鹿盈盈地从不远处走过,叶孤城负手看了一眼,然后开口应道:“少年时也曾偶尔涉足中原,只是当时大多是因锤炼修行而游历,自然无心于身周景色。”
西门吹雪微微侧首,看着对方白玉云冠下流泻直垂至腿际的发丝,阳光中,玄色的乌发上仿佛镀着一层金黄。“眼下又如何。”
叶孤城但笑不语,宽大袖摆下的右手却稍稍一动,握住了身旁那人微冷的修长手掌。西门吹雪削薄的唇边似浮起一抹淡淡的柔和,既而忽然毫无预兆地朝左边倾过头来,叶孤城没有防备之下,未及反应,唇上已被印上了一个清凉的吻。双唇相触不过一瞬,待叶孤城再抬眼看去时,那人已经反手握住了他的右掌,一向冷峻的面容上,有着浅淡的愉快笑意。
叶孤城不由得也微笑一下,随着他一同朝前走去。
临水而望,湖面平静,清风徐来,带起道道波纹。
对岸垂首恭谨立着数十名宫女内监,侍卫则在远处警戒看护,十二幅红罗销金掌扇半围成一圈,四名少女穿着各色不一的春分时节宫装,在湖边嬉戏。
几株生在亭外边地的山茶遮住了对岸的视线,叶孤城斜坐在栏杆上,后背微微倚靠着漆柱。一朵碗大的玉白色山茶恰好横在身侧,叶孤城略一抬手,拇指抚过柔滑的花瓣,就听身旁有人淡淡道:“颜色很好。”
叶孤城收回手,指间便残留下一缕极淡的清香,还有花瓣上细腻润泽的触感。“唯有山茶殊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抬首看向男人墨潭般的眼眸,“确是极好的颜色。”
西门吹雪也坐在了阑干上,与叶孤城面对着面,此刻四下日光明媚如水,坐于亭中,远远朝外望去,各色繁花初开,莺飞燕绕,美不胜收。
目光掠过对岸,叶孤城看着湖畔嬉戏玩耍的几名少女,面上露出淡淡松融,道:“宫中沉闷,她们正值年少,久居其间,确是拘束。”
西门吹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四名少女中的三个正聚在一处玩闹,另一个身着盈粉的女子则背对着这边,似是在对其他三人说些什么。叶孤城微微一笑,道:“紫衣的是酆熙,碧青的是仙仪,月白的则是苓福……她年纪最小,众人便也未免多纵宠些,我也不曾例外。”
他眉目间神色温缓,西门吹雪只在他面对叶玄与花玉辰时,才见过与此刻相似的神情。纵使自己心底并不喜旁人与他亲近,但她们是他的家人,是令他能够体会到亲情的所在,而没有人比自己更加清楚,面前的男子是怎样珍惜和渴望这样的情感……因此西门吹雪只是握一握男人的手,面上神情虽是淡淡,眼底却蕴着一丝柔和。叶孤城笑一笑,道:“我自记事起,除母亲外便不曾见过其他直系亲眷,前时却忽于一夕之间,有了五个血脉至亲……起初虽觉异样,然而眼下,却已逐渐习惯……”
西门吹雪虽不曾有过相似的体会,但却仍能够与对方一同分享这样的心情,感受到他眼底淡淡的欣悦……
面前这个人曾经已失去过太多,而如今这样迟来的一点弥补,却都可以令他,如此满足……
对面的几名少女仍在嬉戏,隔着几株山茶树和并不临近的距离,对岸的人没能看到这里的情境,而以两人的目力,却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边的景致。叶孤城看一眼天色,起身道:“在此休息一时,便已到了午间……去用饭罢。”
西门吹雪微一点头,正要起身,目光不经意掠过对岸,却忽顿住了。
隔水一众的花团锦簇间,方才背对着两人的一抹淡粉色身影,却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
眉眼毓秀,形容清雅……
那是……
察觉到男人的异样,叶孤城微抬了眉,便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到西门吹雪眼光所及处,不禁亦是微微一顿,既而就仿佛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开口道:“西门?”
西门吹雪回过头,面上神情仍如往常,可却好似有什么情绪闪过心头,让玄色的眉峰略叠了叠,只一下,又重新恢复如常。
“昌懿长公主独女,算起来,便是中表之亲。”叶孤城低首看向还坐在阑干上的男人,伸出手,将拇指略略划过对方的眉心,道:“虽是相象,但你自是知道,那,不是她。”
抬手握住身前男子抚在自己眉上的手,递至唇边。
不可否认,在看清那人面容的一瞬间,向来坚稳无波的心,出现了片刻的怔忪。
曾经的事情不可能完全不介怀,但短暂的停顿过后,便也恢复如常。
他是西门吹雪,而并非生性小意自困的女子,决不会因为一些早已消散的旧事而耿耿于怀,兀自烦扰。
因此他只是握着男人微凉的指尖,在上面轻吻了一下,语调缓慢而清晰地道:“我知道。”
指上所及,是熟悉的温度,叶孤城听了,微微淡笑,然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