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人多高的巨大铜镜立在房中,镜内,倒映出一个颀拔修峻的人影。男人站在铜镜前,身上仅着雪白的中衣,长长的黑发散在身后,静默地由下人伺候更衣加冠。
两名侍女从只极大的描金托盘中拿起整齐折叠着的喜服,各自执手中红衣的角,动作熟练而又小心地为男子穿上。一层层吉服有条不紊地被穿戴整齐,鲜红的喜袍上绣着百蝠云纹,藤萝交互的相思花用金线道道刨边,袖口衣领处,饰着松,梅,喜鹊等吉祥图案。
侍女从托盘中捧起条裹金绞丝围腰,面上镶以红玉,对翡翠团月佩被分别挂在左右腰际,长长的淡青色穗绦直垂下来,静静悬在腿侧。
男人向后一步,坐在把黄梨圈椅上,一名年长的侍女执象牙梳,慢慢将那漆黑的发拢住半,挽结成髻,接过旁边人捧过的鹤翼金冠束上,用一支金簪,稳稳固定。
红玛瑙串成的冠珠从头顶直垂在身前。男人缓缓从椅上起身,几名侍女为他理平衣摆,拢齐发端,穿上皂第红帮的朝云缎靴。
铜镜里,映着一张萧疏轩隽的面容,癯昳的眉眼舒扬,一身喜袍,鲜红似血。
侍女退到门口,轻轻开了房门。管家立在门外,右面跟着队盛装团簇的年轻少女,左侧,站着一排垂手侍立的红衣青年。
“城主,请移步喜堂。”管家躬身行礼,叶孤城看着他身后少们手中提着的红灯,淡淡展眉心,道:“走罢。”
排印着喜字的灯笼在夜幕中舒开柔和的光,月挂疏桐,星缀漫,挂着小巧红灯的树木随着脚步的向前,一棵棵退在身后。花木茏葱,烛火明灭,举目之下,一片铺盖地的红。
如火,如血。
穿过庭院,步过廊桥,远远望见喜堂,就看到条长长的红毯铺在大厅前开阔的石板地面上,地表以青石嵌就,都磨的再平整光滑不过。大盆大盆的明艳花朵列在两边,花开肆意,绚烂如海。
他着身红衣,双袖及地,两条团佩上的绦穗随着他脚步的移动,颤巍巍地在衣衮间摇曳。红毯被踩在足下,人沿着铺就的路,步步地朝着喜堂走近。
一步。
那年,庄生晓梦,他自黑暗中醒来的刻,此身,已换人间。
一步。
往事已矣,梦中既知身是客,却早已与场纾华的梦境,再也分拆不开。
一步。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一步。
一步……
地毯两边分别站着他的两名红服弟子,青年面上浮着恰如其分的笑容,弯身向他施礼。少年则咧着嘴笑,青涩的面庞上,眉眼弯成喜庆的弧度,向着他,嘻笑着行礼。
男人淡淡一哂,在少年头上轻敲一记。少年只觉那长长的袖摆拂在面上,在一瞬间,挡住他的视线。下一刻,面前重新光亮起来,回头一看,男人修长高大的身影已立在大厅门口,静静站在当地等待。朱服高冠,神容若仙。
不一刻,司仪拖长声调唱出吉时,随即,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响起来。
远远地,四名红衣人抬着顶喜轿从路的尽头出现,沿着鲜红的地毯,稳稳地朝边走来。及至到人面前丈处,卸舆落轿,旁边就有喜娘上前,轻轻揭开轿帘。
男人略略展唇角,缓缓步至喜轿前,朝着里面的人,慢慢伸出右手。那人头上蒙着四角坠着流苏的大红薄纱盖头,身穿明丽的精绣七彩霞披,喜服上纹着凤鸾牡丹花样,璎珞饰裙,淡香盈身。
缓缓地朝他抬起左手。灯火昏黄中,手指白皙纤长,圆润的指甲上,用凤仙花汁染出柔和瑰丽的色泽。只手在半空中停停,终于,轻轻搁在人的掌心。低着头,扶着他的手,慢慢跨过轿槛,踩在厚厚的红毯之上。
掌中纤巧的柔荑有丝微微的颤抖。人低头看,淡淡笑,手上稍稍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握紧的手。那人顿顿,轻轻回握住子微凉的掌,任他将自己的手托住,领着,并肩步步地沿着红毯往前走,跨进门槛,走入燃着喜烛,大红喜字贴在正中的厅堂。
偌大的厅内,除陆小凤行,并没有外客。满堂锦绣华裳中,抹雪色,犹为醒目。那人静静坐在桌前,神情如常时模样,眉宇端平,容色冷素。
旁边,陆小凤看着远处的新人,笑道:“从未见过叶孤城穿白色以外的衣裳,今日一见,原来是这般形貌。”
堂前,男人身鲜红的喜袍华服,峨冠博带,广袖舒袂,在烛火通明的礼堂中,风姿镌骨,恍然若神。他牵着新娘的手,一步步走到堂上,随着司仪的唱礼,敬拜天地。
“俟于着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一礼。
白衣人执酒壶,斟上盏碧色的酒液,缓缓递到唇前。陆小凤不由奇道:“不是不饮酒的么,今日怎地--”旁花满楼微笑道:“叶城主毕竟是西门庄主挚友,今日成婚,想必庄主也是会破例回的。”陆小凤头:“也是……不过,西门吹雪,会喝酒么?……”
白衣人不答,略抬手,酒液入喉。
“俟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二礼。
陆小凤笑道:“看来以后万梅山庄的酒,不只是自己喝。”
白衣人持杯,淡淡将酒饮尽。
“俟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三礼。
花满楼轻摇折扇,微笑道:“百花楼有六哥刚送的酒,若要,便拿去。”陆小凤抚掌笑道:“妙极。花老六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