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徒越过松烟的肩膀,瞧见了站在门边的林昌,他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半晌没有再说话。
不大的木匠铺子,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隔了良久,小学徒才脚脖子一歪,撞到了桌沿,桌上的刨子啪得掉在地上,打破了一室静谧。
“东、东家……”小学徒哆哆嗦嗦的,眼神在林昌与陆毓衍一行人身上来回看着,垂下了头,道,“东家,做人要说公道话,那张丰杀人,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也跟东家您没什么关系,您替他说什么好话呀!”
林昌锐利的眼神盯着小学徒,哼了一声。
松烟上前,扶了林昌一把,叹道:“林东家,你这个小学徒说得也没错,张丰只是来做短期的帮工的,你又何必替他蹚浑水,平白惹些是非?他在店里,那你自是说实话,他分明不在,你做什么要……”
林昌一屁股坐下,冲着小学徒骂道:“还不滚回家里去!”
小学徒一溜烟跑了。
林昌这才叹着气,道:“叫几位看笑话了,我这个师父教徒弟,也教得累得慌。
想想从前我当学徒的时候,师父说东,那就去东,哪里还敢生出什么花样来,现在的小娃儿,哎!
我两个儿子身体都不好,没法跟我学手艺,我这几十年,陆陆续续也带了不少徒弟,他们都没留下,学了几分皮毛,就自个儿出去做事了。
各有各的性子,喏,刚那个,做活儿不利索,嘴巴特别多,可我又不是他老子,打不得呀,就骂几句,回头他爹娘领着来了,我还要再收着。
张丰那个人呐,其实挺温和的,是个老实人,但骨子里倔,认死理。
我们这行的短工,都是按工时算钱的,因着是年前他在铺子里的最后几天了,我晓得他不在,也想多给他算半天的工钱。
他姐姐没了,又是外乡人,家里还有老父,生活不容易,半天工钱不多,但能让他回乡路上多啃两个馒头,我也算做个善事了是吧?
可这话我不能跟他明说,他倔,要是知道我故意补他,肯定不高兴,还要把钱给我退回来。
因此大堂上,我左右为难啊,想想人就在一旁,我这话要怎么讲!
就……就说了谎了。
原是打算事后在与大人们说明白,结果他什么都招了,我这些话也就没必要再多提了。”
听起来也有些道理,谢筝却道:“堂审之后,林东家与马捕快不是这般说的。”
“我那是慌了,不管什么缘由,我都在大堂上骗了人呐,这……”林昌跺了跺脚,苦闷道,“小老百姓,没见识,真的让大人们看笑话喽!”
正说着话,这一路都跟着林昌的捕快进来了,低声与陆毓衍与苏润卿道:“出了顺天府,就去了福祥金楼,在里头待了好一会儿,出来后就回了此处。”
林昌愕然看着那捕快,显然没想到,自己叫人给盯了一路。
“这、这是为什么?”林昌大喘着气,道,“我在堂上是说了假话,但、但张丰杀人跟我没关系,为什么衙门里要……”
“福祥金楼?”陆毓衍的声音淡淡的,打断了林昌的话,他道,“东家去金楼做什么?”
林昌气鼓鼓的,道:“去金楼当然是打首饰的,过年了,给我两个儿媳妇一人打个小镯子,出去走亲戚还体面些,我一个老头,就指望儿子儿媳融洽些,早些添香火。”
谢筝在林昌跟前蹲下,直直看着他,道:“东家也说了,生活不易,你还要给儿子儿媳妇攒钱,要等着抱孙儿,既如此,就不该蹚浑水。
这铺子当时接手的时候是多少租金?你是真的东家,还是出力气替别人做这铺子,查查账也就晓得了。
毕竟是八九年前,当时助你开铺子的人,也不会想到今日,还你替他周旋。
东家这样的老实人,这些年不会在账册上动手脚的吧。”
林昌怔了怔,眼神闪烁,哼道:“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这里的东家,福祥金楼的东家,衙门里想查,轻而易举。”谢筝道。
这话让林昌越发心惊肉跳了,他锁着眉头,似乎在思量着这几句话的真实性。
可他只是一个本分的手艺人,不懂衙门里的那一套,不禁越发迟疑。
“爹,您不说,我来说!”一人从后门撩了帘子进来,抬声道。
林昌循声望去,气鼓鼓道:“你来做什么?这还受凉吃了药呢,掺合什么劲儿,赶紧回去躺着!你媳妇呢?怎么也没拦着你。”
来人正是林昌的次子林永,他身体病弱,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脸色极差,张口说了几句话,又咳嗽上了。
林昌心疼极了,想扶他去后头歇了,却叫林永躲开了。
“要不是阿安来报信,我都不晓得爹您掺合了这些事情!”林永气道。
阿安是那小学徒,林昌一听,越发生气了,低声骂了两句。
“您别骂他,他那是怕您吃亏,”林永慢吞吞坐下,道,“我晓得您是念着人家恩情,是他出银子给您开铺子,助您接活做活,但您也不是白拿了他的钱,您也靠您的手艺给他赚钱了呀!
这么多年下来,这铺子当年投的钱,他早赚了好几番了,您心心念念当年的那笔银子,可对人家那样的富商来说,也不过是少吃两桌好菜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你闭嘴!没良心的!”林昌骂道。
林永摇头道:“有良心就是跟您这样,给他担事儿?那可是杀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