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爸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匡,好像是什麽砸在地上的响声。吵架声停顿了一下,接下来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好像是病房里的人对两个人说了些什麽,两个人一边压低声音争吵一边离开了走廊。
葛为民等争吵声完全退去後才小心翼翼地拉开病房门。房里没有开灯,葛为民就着微弱的月光看见高新趴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水果刀,脸上是葛为民从来没有见过的阴鸷。
“谁?”他转过头来,表情在看到葛为民的瞬间恢复柔和,高新咧嘴笑笑说:
“来得正好,我刚想削个苹果呢,咱俩分着吃吧。”
葛为民从他手里抢过刀,顺手开了灯,瞪了他一眼:
“乌漆抹黑的,你削苹果还削手指呢?”
高新嘿嘿地笑了两声没说话,安静地趴在床头看葛为民削苹果。
红色的苹果皮一圈一圈地垂下来,高新忽然轻声说:
“刚刚的,你都听到了吧。”
葛为民手一抖,随即恼怒地骂:
“靠,你要说话也不先吱个声,我皮都削断了。”
蜜糖年代(十六)
高新难得的沈默,只是很轻的笑了一下。
葛为民踢开削断的苹果皮,抬起头去看他。高新很安静地趴在床上,棉被很随意地堆在身下,只裹着几圈纱布的上半身赤裸在十二月寒冷的空气中,他却像是全然不觉。平时快乐得快要飞起来的眉眼安分地耷拉着,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阴郁来。
葛为民放下手里的苹果,走过去帮他盖好棉被,嘴里也没闲着:
“切,你以为自己很强壮啊你?”
高新轻轻扯起嘴角说了声“谢谢”,然後又从被子底下伸出两条胳膊,把枕头翻上来盖住脑袋,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来:
“其实也没什麽,这几年我都习惯了。”
“……”
“我是我妈带大的,睁开眼就没见过我爸。小时候问起我爸爸呢,我妈就告诉我他早死了。我也一直以为我爸死了。”
葛为民没有说话,小小的病房里只有高新模糊暗哑的声音在飘荡。
“上了初中突然有个男人来找我,说是我爸,我当时还觉得他是个骗子呢。过了好久才接受,原来我妈一直在骗我,我有爸爸,而且没死。”
“他只是抛弃了我妈,和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生了小孩。然後在事业有成之後忽然想起有个他对不起的儿子。”
“我妈一直不让我见他,也一直不肯要他的钱,我小时候我们过得很苦的时候她也没要。”
“我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未婚妈妈的名声很难听,她又是个要强的人,什麽都不肯输给别人,坚持要给我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她很艰难才拼到今天……”
“她不希望我和我爸亲近,她恨他。我也应该恨他,抛弃了我们,害我妈受了那麽多的苦……但是我不知道怎麽恨一个我以为死了很多年的人。”
“但是看到他会很难受。小时候被人家笑话我没有爸爸,受人家欺负的时候,我会安慰自己说,你爸爸死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又不是故意扔下你不管。现在知道,原来他真的是故意扔下我的。”
“看到我妈和我爸吵架也很难受。如果他们不相爱,为什麽当初要在一起?为什麽要生下我?”
高新拿开脑袋上的枕头,红着眼睛,咧开一个难看的笑:
“呵呵,其实也没什麽啦。现在单亲家庭多了去了,这种白烂剧情电视上也经常演,真的没什麽。”
葛为民默默地坐在一旁,高新在他面前向来都是没心没肺的笑得开朗,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脆弱无助的样子。葛为民的心情很复杂,愤怒、哀伤、难过、心疼……很多种情绪纠结在一起,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要怎麽做才能让他不难过呢?葛为民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过安慰别人的经验,他拼命地回忆自己难过的时候做些什麽,打一场球,或者打一场架,出一身臭汗,就什麽事都没有了,但是好像这些都不适用。葛为民憋了半天,最後说:
“你要不要听个笑话?”
“小明的妈妈给他做了满满一饭盒饺子让他带到学校当午餐。小明在上学路上遇到一个乞丐向他要饭,小明抱紧了不给,乞丐恨恨地说:‘你会遭报应的。’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明打开饭盒一看,原来应该有二十只的饺子只有十九只了。他吓了一跳,把饭盒盖上再重新打开,发现居然只有十八只了。他还是不相信,於是又合上,再打开……结果每次打开都发现少了一只,最後饺子全没了。你猜是怎麽回事。”
“……”
“哈哈,是因为他每打开一次饭盒,就有一只饺子粘到饭盒盖上了。我再给你讲一个笑话吧。从前有一个人半夜经过空无一人的墓地,忽然听到一阵诡异的叮叮声,他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走进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人蹲在墓碑前面拿着凿子在敲。他对那个人说:‘吓死我了,你半夜在这里干什麽?’结果那个人说……”
“他们把我的名字弄错了,我要改过来。”高新突然开口,葛为民看着他,高新的一边嘴角勾着,露出葛为民熟悉的那种懒洋洋的笑容。那个少了一根神经的高新回来了。高新说:
“你的笑话太老了。我给你讲个新的吧。”
“从前有个土豆,他走着走着,就跌倒了。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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