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碧的水面上,一角红色的裙边微微浮起。
“这下,她总该死透了吧?”
又是杀人,又是沉尸的,两人的面上却始终不见狰狞狠戾的神色,只顾着心惊胆战的发着抖,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平静的水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
大红的裙角上泛起了一道道黄色的斑纹。
沾过水的布料渐渐鼓涨起来。
红黄相间,在水中不断的翻滚着,就如一条蠕动的,没有头颅的蛇身。
而黑色的长发如水草般往两边散开,露出了一张青里泛白的脸,以及一双半睁半闭的眼。
“啊!”
两人齐刷刷的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即对视了一眼,目光都变得无比绝望。
绝望过后,便恶向胆边生,索性豁出去了一把。
‘哗啦’的一声响动后,水花溅起。
是两人同心协力,将湖边的一块巨石推了下去。
只过了一瞬,那抹艳红便倏地沉了下去。
那些黄纹也消失了。
水面渐趋于平静。
但只是看似平静而已。
“终于能摆脱她了。”
少年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在刚纳了色艺双全、品行高洁的红莲为妾室时,周围的友人都羡慕他的艳福,而他整日都晕陶陶的,觉得能在风尘中寻觅到这样的一个奇女子,真是此生幸事。
可日子一长,他便有些怕她了。
因她在陪他用饭吃茶时,根本不会有任何咀嚼的动作,就像是直接吞咽了下去,融入了深不见底的脾胃里。
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感觉她的身体虽然很灵活、很柔软,能轻松的被他摆弄成各种的姿势,温度却总是冷冰冰的,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即使在层层脂粉的掩盖下,肌肤也隐约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而夜半三更时,她总会睁开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瞧,却一言不发。
她的舌头腥红得不似常人,且比常人要长上很多,窄上很多,就像是一条妖异的蛇信。
为了坐实心中的疑虑,他曾拿着一盏雄黄酒,试探于她。
她果然是一口也不敢喝。
“还好我经常和一些僧道长谈对弈,托他们的福,在这方面偶有涉猎,提前留了个心眼。不然哪天被她拆解下腹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长吁短叹的说道。
“还是赶紧走吧。”
沈构无暇去听他劫后余生的感想,只一径的催促道:“先去大慈恩寺上个香,去去一身的晦气。”
说着就下意识的伸手,推了推他。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这一推,他的脑袋立刻就滴溜溜的掉下,滚落在地。
而空洞的脖腔上,一层层皮肉逐渐绷紧,直至透明得能看见里头的血管和青筋。
然后,里面慢慢的钻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蛇头,正瞪着一双冷森森的竖瞳,不断的朝沈构吞吐着信子,腥臭的涎液顺着齿缝流出,打湿了沈构的衣襟。
与此同时,湖底的巨石突然动了动。
红黄相间的裙角再次浮了起来。
就如一条蠕动的,没有头颅的蛇身。
而沈构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双眼慢慢变作了蛇也似的竖瞳。
他的背后,多了一个扭曲的影子。
画面渐渐模糊。
一缕青烟在眼前袅袅的散去,化作虚无。
……
……
“原来是这样。”
许含章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边叹息着,一边疑惑道:“难不成,这就是魇术?”
很久之前,她就从周伯那儿听说过魇术的存在了。
“有一天,他突然说自己的脑仁疼,还说做了个噩梦,具体的内容已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有一个打扮很古怪的女子,脚下盘着条吐信子的大蛇。”
“他这是,中了魇术。”
“我于蛊之一事上颇有浸淫,但对于魇术,却是无能为力的。这是历任的巫女才能掌握的本事,而我……根本无法破解。”
“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失了魂,脱了相……他的眼瞳竖起,就像是蛇的眼睛……他的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头顶长出了蛇一样的鳞片……”
他将周三郎的死因归为魇术,并将魇术形容的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魇术,也没有他说的那般了不起。”
崔异当时却将魇术贬的一文不值,言语间十分不屑的样子。
两相一比较,她当然是相信崔异了。
而眼下这桩怪事同样是和蛇有关,同样是和南诏人有关,同样是变作了竖瞳,可沈构在人前一直是正常如初的面容,没有产生任何骇人的变化。
这究竟是魇术,还是别的什么?
“是魇术的一种。”
见她终于没有把注意力一味的放在红裳女的身上,崔异便悄悄的放下了心,开始有兴致解答她的疑惑了,“你如果不是一心捣鼓着赚钱的营生,能抽时间在里多呆一呆,就能看到相关的典籍了。”
据典籍所记载,魇术和蛊术是截然不同的,压根不需要实物介入,只消以梦、以意识、以念力、以血气为引,就能起到施术者想要的效果,伤人于无形之中。
“至于魇术的种类,自然是通过引子来区分的。以梦为引的,那中了术的人就会像周三郎那样面目全非,无比痛苦的死去;而以血气为引的,下场多半就会像沈构那样,外形虽无明显的改变,内里却悄然换了血,变作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