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随云还是面无表情,清冷的脸白得如千年寒冰,青苍中几近透明。而他看自己的目光,比那寒冰更冷。
秋宁避开步随云冰冷的目光,客气地对他道:“步先生好久没进宫了。听说先生病了,不知可好些?”
步随云脸色泛青,人也瘦了一圈,看著确实带病容。
步随云淡淡道:“多谢秋公公关心。步某已无大碍。”
秋宁点头道:“那就好。先生如有需要,知会秋某一声。”
步随云清清淡淡地回道:“秋某一介草民,不劳秋公公费心。”
秋宁心头似被重重一击,欲言如梗,只能尴尬笑道:“先生客气了。”
步随云不接话,沈默地退到一边,垂首而立,如老僧入定一般。
秋宁不好再说什麽,也站到常贵身旁。
昭文阁前,一片静默。只闻风过梧桐的声音。
秋宁瞥见一片梧桐叶飘飘摇摇从枝头掉下,在风中回旋,不肯落地。叶子旋到步随云身前,擦过他的衣摆,终於落到他的脚下。
轻微的一声响,有些不甘,有些无奈。
秋宁的心绪好似那落叶,认命般地沈下去,再不起波澜。
步随云听到自己和墨钦欢好的声音,生气也好,鄙夷也罢,那都是正常人的反应。大概是他从来对自己温柔迁就,所以一时接受不了他的冷淡态度。
自己何时有任性的权力?就算曾经在他面前任性过,也不过、不过是一场梦……像多年前与玄天佑,相遇、分别,全不由自己。
都不过是命运翻云覆雨手里的一枚棋……
秋宁唇边牵起浅淡笑意,久久凝望阕檐下的那一方高远蓝天。
……
“臣听说皇上废了一名嫔妃?”待昭文阁里只剩皇帝和信王两人时,木永桢开口问,“恕臣不敬,臣本不该置喙後宫之事,只是臣听说这嫔妃乃皇後表妹,恐有些不妥。”
这种话换了别人说是大大不敬,但说的人是木永桢,那就很正常。
墨钦不以为意道:“这嫔妃仗著自己姓齐,在宫里横行霸道,更干出陷害宫人妃子之事,不治她的罪,後宫怕是要翻天。”
木永桢转了话题道:“臣听说皇上还是很宠爱秋媚音,这嫔妃被废之事,和他也多少有些关系。”
墨钦有些不自在道:“宠爱说不上,不过是他伺候得好,朕倚重他一些。朕对後宫一直是雨露均沾,而秋媚音也很守规矩,比那起妇人更懂进退。”
木永桢笑了一下,道:“臣并未说秋媚音不好,皇上便这般维护。”
墨钦词穷,有些不高兴道:“朕是烦有人老拿宠幸阉人之事做文章。”
木永桢微笑摇头道:“陛下放心,宠幸阉人算不得大事,只要不是阉党横行,臣又怎会多事?臣是担心皇上有废後的心思。”
墨钦身体一僵,在木永桢犀利的眼神下,犹豫道:“朕是有这个打算。且不说皇後多年无嗣,便是那齐王一族横行霸道、飞扬跋扈,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若不除他们,朝中岂不是权臣当道?”
木永桢缓缓道:“权臣哪朝哪代都有,全看陛下如何用。”他见墨钦认真倾听,继续道:“陛下可还记得,权力分配的关键是什麽?”
“当然记得。上位者分配权力,关键在於制衡。可是,现在的局面正是齐王势力过大,几乎把持了大半个朝堂。”墨钦皱起眉头,有些想不通。
木永桢捋著髯须道:“齐王是势大,但是齐王贪,无利不往、有利必行。这样的人其实最好控制。陛下可以利用他做很多事。再说,陛下也用了一些反对齐王的官员,如果再笼络住那些对齐王不太忠心的朝臣,实际上是牵制了齐王。反到是青海王,陛下除了用臣和齐王,又能拿什麽牵制他?”
墨钦一愣,凝神想了一息,不确定地问道:“木叔叔是不放心玄天佑?”
木永桢神情变得严肃,“臣是不放心他。这些年来,不论是陛下还是臣,派了多少探子到他那里,结果大部分被清除,留下来的也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探不到多少有用消息。我们根本不了解玄家的情况。不了解的才是最可怕的。何况,当年陛下和阿良做的那件事……就能肯定他们不知道是何人所为麽?”
墨钦脸颊微微发红,有些羞赧,道:“那事确实不够谨慎。”
“臣只担心那件事被他们发现了行迹……”木永桢靠近墨钦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墨钦惊讶地盯著他道:“木叔叔竟做了这事!”
木永桢微眯著眼,露出一丝狠戾,道:“臣是以陛下之名行了此事。这样一来,即使他们有什麽不轨图谋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有个忌惮。臣担心陛下身边人杂,未事先禀告,东西也放在臣那里。还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墨钦忙摆手道:“木叔叔为朕殚精竭虑,朕岂会怪你?怪不得玄天佑会突然向朝廷示好,又是觐见又是嫁妹,还愿意把弟弟留在京城,必是因为木叔叔的安排影响到他。”说完,他注视著木永桢苍老衰弱的面容,半白的鬓发,心里一阵难过,“木叔叔为朕所费的苦心,朕该如何报答!”
木永桢看著墨钦,露出温和的笑容道:“木家的孩子,除了阿良,都不堪重用……可惜阿良去得早……哎,臣一直视陛下为亲子,能助陛下江山万代,也算遂了臣的那点儿雄心。”
墨钦黯然道:“朕没有照顾好阿良……朕一定会查出害他的凶手,给叔叔、给木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