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容心下升起不祥之感,但还是扶住李福,问他:“你怎么这副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李福一开口带了哭腔,“铺子、铺子烧没了……”
崔容脑中“嗡”的一声,一把扣住李福的肩膀,厉声问:“什么铺子烧没了?哪儿的铺子烧没了?你说清楚一点!”
李福不住哽咽,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崔容心中焦急,直接推开他,拔腿就往西市跑。
“不可能……不可能……”他一面狂奔,一面在心中不住重复着。然而在快到丰裕斋的时候,崔容却陡然停下来,脸上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西市的道路本来极为宽阔,但现在挤满了人,显得窄小又混乱。
前面不时传来大声的叫嚷指挥,透过人群,隐隐约约看见黑衣骑和神卫军将一处团团围住,警戒了起来。
“啧啧,生意太好遭天妒吧,好好的铺子一夜就没了。东家也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耳边传来乱糟糟的议论声,崔容听得“生意太好”几个字,狠狠闭了下眼睛,然后推开人群往中心去。
原本应该立着丰裕斋门面的地方,此时已是一片焦土,四处冒着青烟,足以令人想象当时火势之大。
左右两侧的房子也受到波及,各烧了大半,有带刀的差役捕快正在奋力扑火,而房主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显然已失了神志。
崔容左右扫了扫,没见到张氏,心中又是一紧,想也不想就要往丰裕斋的残骸中去寻,却被一名神卫军拦了下来。
得知崔容正是丰裕斋的主人,那军汉神色缓了缓,道:“此处危险,还请公子离远些,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吧。”
崔容拉了他的袖子,连声问:“屋里的人呢?伙计和掌柜的呢?”
那军汉也不知情,便去请处理这事的差役头目。
此时,李福和宝儿也追了上来。
“掌柜的、掌柜的她为了叫醒伙计们,没来得及跑出来,已经、已经死啦!”李福哭着道:“伙计也死了几个,受了伤的都送到附近的医馆;余下的遭了惊吓,已经回家了。”
崔容听闻张氏死了,眼前一黑。
宝儿已经吓呆,李福连忙上前扶住,生怕他也有个闪失。
撑着李福的肩膀站了一会儿,崔容略略缓过来,哑着嗓子问:“为何不早来寻我!”
“我去了……”李福低声道,“可是门口的护院不让我进去,也不肯通传一声,我等了一夜……”
那些护院惯是逢高踩低的,崔容紧紧握住拳头,掌心都被指甲掐破,渗出丝丝血色来。但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只问李福:“乳母人呢?我去……看看她。”
****
丰裕斋毕竟有些背景,发生了这样的不幸,衙门也不敢随意处置,只能把死者暂时安置在义庄内。
张氏的遗体已经被打理干净,如果忽略青紫的脸色,看上去仿若正在熟睡中一般。
崔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喉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浑身微微颤抖着。
李福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也许是被门合上的声音惊醒,崔容随便抹了一把眼泪,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样,双脚再也支撑不住,便靠着张氏的棺木坐在了地上。
他只不过想尽力报答张氏的恩情,为什么却累得她惨遭横祸?当日丰裕斋卷入纷争时,他就应该强硬些,把张氏摘出来,寻一处安全的院子安置。
说到底,还是他托大了,以为自己多活一世就可以掌控一切。
都是他的错。
从今往后,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不计利益不计后果地帮助他、爱他、信任他,永远站在他这边了。
崔容狠狠捶了一下张氏的棺木,然后趴在上面呜呜哭了起来。
走出义庄的时候,崔容神色冷冽,一步一步坚定无比。
既然有人不肯放他独善其身,那他遂了他们的意又有何妨!
第二十三章、 抽丝剥茧
再次回到丰裕斋,崔容叫来差役头目,面无表情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头目知晓面前正是丰裕斋幕后的大老板、近日各种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的主角、忠义候兼户部尚书四子崔容,便没敢计较他的无礼,恭恭敬敬回答:“昨夜里,巡街的衙役发现西市失火,虽已尽力扑救,但仍……”
崔容打断他的废话:“火是何人所放?”
“这个……”头目眼睛转了转,“天灾还是人祸,目前仍未可知……”
崔容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叫来李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昨日打烊后,所有人都已经睡下,有人忽然闻见烟味,发现前院不知怎么走了水。
伙计们连忙起来救火,但后院水缸里的水竟不知被何人放空了。无奈之下,张氏只能派人去街口的水井打水用。
路远,人手又有限,耽搁之下,火势越来越猛。打回来的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
眼见扑救无望,张氏吩咐伙计们先顾着性命。谁知走到门口的时候,张氏忽然说要回去拿账本。伙计们没拦住她,这一去,就没出来……
崔容听后半晌不语,李福觉得有些担心,叫了他一声,说:“少爷……要不然,你先回府歇一歇吧。”
歇?
伤者要安抚,死者要善后,丰裕斋得组织人手清理,凶手也得想办法查……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