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离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比喻失误了……这他妈的,喝还是不喝?
“对了,燕少侠我一直没问你,生下孩子后你要如何打算?真要回鬼门宗吗?”
“不然我还能去哪儿?”不说池月肯不肯放手,就算他离开了碧落谷,顶着一个女魔头的皮囊,武功全无又拖着个娃,能在这险恶的江湖里支撑多久?
“塞北少有中原武林人士,你可以在那里隐姓埋名的住下来。鬼门宗如今纷乱不定,宗主未必有精力寻你,日子一久不就是自由之身了么?”
“你是说……池月他可能不会找我?”燕不离惊讶的道。
“宗主和首尊不同,除了吃之外,从不执着于外物。若是江首尊他也许还会费些心思,但你是正道之人,又是和他结过仇的男人,只怕……”河不醉犹豫了一番,才道,“再说就算他为了孩子而来,你今后要如何自处?”
长风吹过,细沙拂面,燕不离垂下了眼。
池月从未让旁人知道他的底细,这其中顾虑他自然晓得。可若真的只能做一辈子江莫愁,只能以别人的身份陪在那个人身边,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难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能做回自己了吗?”
河不醉微微皱眉:“你不是想自曝身份吧?”
燕不离摇摇头。
若蜕掉这层皮囊,将真实面目大白于天下,届时一个正道侠客,一个魔门枭首……正邪不容、血仇未洗、同性相恋三道天堑横亘于前,如何还能携手并肩?
或许,忘掉那个早已死去的自己,做一个女人与他终老碧落谷,就是上天安排的最好结局吧。
见对方沉默不语,河不醉也不再多言,收剑入鞘攀上了仙人掌背后的沙丘。举目眺望,只见灼灼天光之下,地平线上反射出一抹耀眼的白,仿佛金色的沙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片冰天雪地。
“白沙堆?我们到了!”河不醉扭头喊道,“前面就是白沙堡,马上就进塞北的地界了!”
“真的?!”燕不离一听,顿时兴奋的跳……肚子太沉没跳起来。他手脚并用的爬上闪电,正要抬眼望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比他还兴奋的叫声。
“阿娘!”
“哈哈,那人喊我娘……”燕不离乐呵呵的指着远处一个骑马的红衣人道。
“达靼人?!他们怎么都打到这里来了?”河不醉脸色骤变,阿娘在达靼语里的意思是美女,燕不离如果落在他们手里,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赶快走!”
“啊?那就是达靼人?”燕不离不解的问道,“就一匹狼你怕什么?”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忽然起了轻微的震动,站在沙头上的达靼骑手扬手展起一面黑头鹰旗。在他的背后,地平线渐渐化作一条血线,数以千计的人马如红色巨浪般越过戈壁倾泻而下,迅速的向这边涌动而来,转瞬就将整片坡地染成了醒目的鲜红色。
这便是大漠之中最可怕的血潮。
“卧槽……儿子略多啊。”燕不离受到了惊吓。
河不醉提气掠身飞奔过来,拍着骆驼的屁股道:“我拦住他们,你赶紧走,进了白沙堡就安全了!”
闪电瞪了他一眼,依然是慢条斯理的抬掌落地,淡定而优雅。
燕不离哭笑不得:“我还是自己下来跑快点儿……再说你一个人也拦不住那么多啊。”
“达靼人不会将后背暴露给敌人,后背受敌是奇耻大辱。只要我不倒下,他们就不会追你。”河不醉拔剑出鞘,猛的刺中了闪电的屁股。
“这怎么行?你会死……诶我靠!”燕不离尚未说完就被身下狂奔的坐骑带出了十丈开外,一人一驼眨眼就消失在了沙丘的尽头。
闪电第一次跑出了闪电的速度……
河不醉转过身,望着汹涌而来的红色人潮深吸了口气。
生死关头,还是动动脑吧……
他执剑在手,飞身而起,劈剑将迎面而来的骑兵斩下马,将对方的黑头鹰旗夺在手中,胡乱揉作一团,垫在了臀下。
这尼玛的,自家帅旗让人当成了屁垫,还能不能好好打仗了?达靼军团顿时被戳中了爆点,马蜂炸窝一样纷纷怒喝着冲他袭来!
河不醉当即调转马头疾驰而走,引着敌人向侧面的戈壁奔去。直驱而下的血潮生生拐了个大弯,如同一条翻滚咆哮的红色泥流,紧缀着最当前的一骑奔腾而去。
马上的人知道,这个方向的终点,戈壁的另一侧……是悬崖。
耳边响起了箭矢刺破空气的声音,背上传来一阵剧痛,身后的怒骂越来越近,眼前已经渐渐发黑。河不醉紧咬牙关保持着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也不能停。这里多拖延一刻,燕不离就多一分生机。
“杀人者人恒杀之。”恍惚之间,脑海里再次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
对方一袭白衣,揽着酒坛坐在黄泉殿顶,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河不醉?来得正巧,陪本座喝一杯吧,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醉……”
他当然会醉。醉到她为了别人自尽都不愿相信,醉到那具皮囊换了个人都不愿看清。
马儿高高腾起,如飞鸟般跃向湛蓝的天空……
这样也好。
杀手的一生,麻木而无趣。他活得克制,爱得隐忍,痛得清醒,直到如今才算解脱,终于能和父亲一起,长醉于同一片黄沙之下。
英雄弹泪卷苍刃,白骨埋风咽笛声。剑可无情笑沧海,何人不醉红尘中?
闪电哀鸣一声,屈膝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