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忍着笑,用指尖帮某人擦了擦嘴角。
燕不离迷糊中将那只手打掉:“美人,别闹。”
池月眉头一蹙,声音里的温度瞬间入冬:“江莫愁,不要挑战本宗的耐心,上一个让我废话三遍的人已经种出一园子白菜了。”
燕不离骤然清醒。
他近来夜间连续缺觉,通常都在马车上打盹补眠。
方才正梦见自己睡在听春雨里,枕着阿萝的玉膝当活神仙呢……结果一睁眼就看见池阎王阴冷的脸。
白衣美人裹着轻裘坐起身,讪笑着对池月道:“呵呵,没想到宗主调教手下的方式还挺务实的。”
池月从暖炉里取出一把温热的紫砂小壶,优雅的沏了杯茶:“碧落谷穷乡僻壤,自当勤俭节约。”
燕不离呆滞的看着他手里的那把价值千金的茶圣遗作,木讷的点了点头。
池月又倒了一杯:“你这几日精神不济,时常嗜睡,该多喝茶提提神,否则晚间如何侍候本宗?”
燕不离含泪道:“您别说的那么引人误会好吗?”
他睡眠不足的确是池月这厮害的。
只因为那日无心说了句不举,这小心眼儿的男人就一路和他作对,将堂堂首尊护法当成贴身丫鬟使唤。不是同车而行时锤腰揉腿,就是晚间住店时递茶送水。
也不知道池月为何会经常口渴,燕不离一夜之间能送十多次水,在寒夜中与温暖的被窝历经十几次生离死别后,他已经不会爱了。
说来也怪,池月每晚都要喝上三壶茶,却从来不起夜上茅厕。这种令人发指的吸水能力,不禁让人怀疑他体内住着一坨棉花。
倘若真是如此,燕不离觉得那一定是坨黑心棉。
两人凭案对坐,默然饮茶。未吃过三盏,马车外已经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池月撩开窗纱,看来是已经进入碧水镇了。
华灯初上,万家星光。悬幌林立,吆喝四起。笛里番腔,街头戏鼓,通衢委巷皆是一片喧阗热闹。
燕不离不禁讶然,未料到魔道地盘上也会有如此繁华的小镇,比中原大城的夜市都不遑多让。
马车停在了一幢檐牙飞扬的楼宇前。
屋头上空彩幡飘荡,花灯罗列。无限佳人穿绣径,莺声燕语笑不绝。丝竹正咽,箫韶初歇。凤烛交光,银灯相射。熠熠生辉的朱门上挂一烫金匾牌,上书二个大字:青楼。
燕不离眼角抽了抽。
比起坊间常用的百花春红之流,这名字倒是直白的可爱。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性别不对。==
他现在可是个女人,池月带江莫愁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因为首尊已废,所以干脆本着节约资源、废物利用的原则,把江莫愁处理到妓院了?!
“下车吧。”池月站起来道。
燕不离狠狠掐了把胳膊,生生挤出满眼泪花,一个标准的狗扑屎就冲到了池月脚下,利索的抱住某人的大腿,声嘶力竭的哭号起来:“宗主不要啊!我生是鬼门的人,死是鬼门的死人,今生只愿在宗主身边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烧水做饭洗碗浣衣缝补擦地……额,还都不会,但是看在这几日端茶倒水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不要卖我啊啊啊!!”
等候在马车外的一干侍从:“……”
池月哭笑不得。
“本宗何时说过要把你买入青楼了?”他扶起地上楚楚可怜的美人道,“这里是鬼门宗的产业,今日先在此歇息一晚,明早我们再进山入谷。”
你娘的不早说,吓死小爷了……燕不离连忙站了起来。
想他堂堂燕家大少,江湖四狼之一。剑道高绝,侠名远扬,曾是多少深闺梦里人?如今变身女魔已是潦倒落魄,这要再卧底到青楼里沦为供人亵玩的妓女,他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痛快。
池月暗自好笑,帮对方紧了紧轻裘的领子道:“秋深夜凉,风寒露重。你现在无内功护体,注意保暖。”说着又将他背后带着白色绒毛的帽子扣上来,将那张清丽无双的小脸遮住了大半。
“不穿。”燕不离径自脱下来,“又不是冬天,穿那么厚太闷。”
“那这件呢?”池月从旁边的衣挂上取下一件轻薄的羽白色斗篷。
“不穿。”天天穿白的,给谁戴孝啊?
“听话。”
“不穿。”
池宗主终于皱了眉头:“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燕少爷可是吓大的。
“属下这就去学种菜,种一园子青椒,一园子红椒,天天给您做绝代双椒。”燕不离无畏的一摊手,老子辣不死你!
“你种不了。”池月突然笑了笑,出手如电的点了某人穴道。
白衣美人悲愤的倒在宗主大人的怀里,死死瞪着始作俑者,恨不能用眼刀把池月削成一盘麻辣鸡丝。
对方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莫愁太轻瘦了,烧不出那么多骨灰的……”
池月用斗篷将人过了个严实,打横抱起跃出了马车。
一溜儿侍从低下头不敢再看,青楼的老鸨儿花枝招展的迎了出来。
池月此次是低调出行,所以没有将青楼清场包下来。但即便如此,镜娘还是一得到宗主驾临的消息,就提前青楼里最奢华幽静的院落收拾了出来,一大早站在门口恭候大驾。
“宗主,里面请。”镜娘带着两个桃红柳绿的丫头走到镂花雕琢的门前,恭谨的向那个抱着一人的玄衣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