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哪位姑娘如此好命?让这么清俊的公子哥儿赎走了……”卖馄饨的问向编草鞋的。
“会不会是青楼的头牌——肾虚姑娘?”
杀猪的看不下去了:“人家叫笙絮!有没有文化……”
“是是是,你屁大官人有文化,告诉俺们是哪位姑娘?”
“老子姓皮!”汉子手起刀落砍掉一截血丝呼啦的猪排叉,“我哪儿知道是谁,反正肯定是棵摇钱树,不信你们看老鸨儿那副没了娘的模样……”
凝望着远远驶入晨曦的马车,镜娘一袭素衣不施粉黛,伶然独立在秋风之中,面色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池月登车前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无悲无喜,波澜不惊。镜娘知道,这是此生当中,那人留给她的最后一眼。
这便是她的师兄啊……明明宠了她那么多年,就算自己偷吃了他喜爱的食物也从不生气。哪怕是那次铸成大错,她知道师兄终究会原谅她的。
瑟瑟凉风频频擦拭着眼角,却止不住泪水磅礴。
她真的以为,这个人能疼她一生一世,可却为了一个江莫愁……
“镜娘,过来。”玄衣如夜的男人坐在床前,第一次执了她的手,笑容和很多年前一样温柔。就连催废她的经脉,抽尽她最后一丝内力时,他的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镜娘心头彻冷,毕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绝望。
二十年过去了,她在昨夜才终于明白……池月和竹莫染,从来不是一类人。
马车离小镇越来越远,细白的阳光从云间铺落,清晰的映照出远山连绵的脉络。大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橘林,风动麦浪,枝缀果香。陌上秋色,长醉归人。
燕不离随意的坐靠在窗边,整个人在毛茸茸的白裘中缩成了一个圆滚的球儿。他探出脸,眯眼望着金色的天际,微微嗅着凉风里秋日的气息。
“啪。”一粒梅子核猝然击中车窗的支棂,打落了绢织的窗屉。檀案后的池大宗主头也不抬,悠悠道:“你伤势未愈,吹风容易受寒。”
某粽子不以为然。
“你若是风邪入体,本宗只好再牺牲一下,帮你把寒气吸出来……”
燕不离扭头瞪之。
池月无视当面飞来的两把眼刀,从他的花梨八宝盒里取出一叠百果蜜煎,问道:“你吃不吃?”
摇头。
“佛手饼?”
继续摇头。
“核桃酥?”
这货是开点心坊的?燕不离无力的问道:“宗主,您的胃口总是这么好吗?”
池月慢吞吞咽下一块水晶豆黄,笑容清淡:“家师说过,心里空的时候,就要把胃填满。”
啧,原来是寂寞空虚冷了……
燕不离转了转眼睛,池月的师父便是镜娘的义父吧?这家伙把青梅竹马的师妹扔到青楼里不说,还一回来就把人家的武功废了,他师父没从坟里爬出来撕了他也算心大。
“这心里空的人呢,总要学会敞开心门。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如何能不寂寥?”
池月抚着唇上的牙印,露出一副伤感的神情:“本宗何曾拒绝过莫愁?昨晚不知是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贱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老子要不是没了武功早把你丫一脚踹出三千里了!
燕不离磨着牙道:“我说的是镜娘。毕竟只是个喜欢你的姑娘,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吧?”
“动了本宗的东西,不死已是宽恕。”
“我又不是东……”燕不离没好气的闭上嘴。
“莫愁何必替伤了你的人打抱不平?”举起案上的紫砂盅,浅浅啜了口清茶,池月垂目道:“你有所不知,镜娘的确心有所属,但并非本宗。”
“啊?”
“她只是将本宗当作了我师父——竹莫染。”
“你是说……她喜欢上了自己的义父?!”
池月颔首。
燕不离呆掉。
魔门的妹子果然口味清奇……
“可为何她会将你二人混淆?”难道他们两人长得相像?
池月摇头道:“此事涉及门内隐秘,日后再谈吧。”
燕不离条件反射的往后挪了挪。托这位老魔的福,他现在已经不能直视“种树”和“日后”这俩词儿了。
池月看着对方窘然的样子暗自好笑,提起紫砂壶正要斟第二杯茶。抬腕间动作一滞,突然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掷了出去,堪堪在燕不离额前打落了一枝透窗而入的冷箭!
“有刺客!保护宗主!”外面传来湖澈丹的吼声。
马车当即停在原地,所有护卫迅速拔刀在手,十八个人靠拢结阵,顷刻间便将中间的马车护得密不透风。
道旁的丛林中又放出一片黑压压的飞箭,多数被人墙剑网抵挡在外,只有稀稀拉拉几枝射入了窗户,剩下的全钉在了车厢外面坚实的木壁上。
燕不离听着外面的响动,对池月道:“这些流矢穿不透车壁,远离窗户便不会有事。”
对方“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