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看了他半晌,给自己染血的右手施了个小洁净术。
“薛道友有一炷香的功夫做决定。”尚魁自顾自道,“一炷香过后,若是他不能舍下叶钧过来,在下就只好忍痛——”他抬了抬手,笑意盈盈。
手背的伤口很快复原了。
陈念垂下变得干干净净的手,问道:“这趟消遣,可还有趣?”
“有趣,有趣得紧!”尚魁被他的反应逗乐,忍不住抚掌,“你这么有趣,在下都不忍心下手了,怎么办?”
陈念慢吞吞取了一柄灵剑出来:“那就放过我,如何?”
“那可不成。”尚魁有些惋惜地看着陈念,“你觉得薛道友一定赶不过来吗?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可不行,在下记得,他护你护得很紧。”
陈念笑了笑:“师尊对我自然是最好的。可是你让他抛下叶师叔……怎么可能?”
尚魁好整以暇地欣赏陈念的表情。
对面人说得豁达,似乎想得通透,眉宇间却是戾气夺人,一双眼睛透着沉沉的郁色,森然骇人。
“已经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吗?”尚魁语气怜悯,“何必强撑着,要不要哭一场?”
陈念摇摇头,抱着剑坐下,作出休整的姿势:“不能浪费力气,一炷香后便是你死我活了。”
尚魁跟着坐在他对面,失笑:“反了反了,是你死、我活。”
“是,你死我活。”陈念点点头,顺着说道。
尚魁不能自已,连笑了数声,好歹停住,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有趣的人?在下如何下得了手?”
陈念闭上眼睛养神,不再回应他。
尚魁凑近了些:“你心里如何难过,且与我说说可好?”
他等了好久,陈念终于睁开眼,定定看着他,半晌道:“师尊不是我一人的,如何难过?况且师尊是为救叶师叔,为何难过?”
到现在,果然连薛孟庭的影子都没出现。
尚魁叹了口气,与他细细分析:“薛道友知道我扮作旁人在你身边,却不来找你,先去弄那护山大阵,弄完阵法还是不来,先去救那身陷囹圄的师弟。在下原先以为你是薛道友心中第一要紧的,没成想,竟是最不要紧的。”他顿了顿,见陈念表情不变,又道,“他曾舍命护你,恐怕不是顾忌师徒情深,而是天性高义罢了。”
陈念又笑了笑:“师尊的品性也是最好的。”他弹了弹灵剑,“锵”地一声,飞剑拦腰折断,“你何必执着于离间挑拨,这样的排位并无意义。我得师尊教诲,很感激。”
“哦?”尚魁瞥了眼他手背上浮起的青色血管,“只是感激啊,在下这些日子看着,还以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念的眼睛,“你竟对自己的师尊起了爱慕之心。”
陈念一顿,弃了剩下半截飞剑,眼神森寒。
尚魁佯作忧愁:“是了,薛道友再端方不过的人,你如何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师徒*,耸人听闻。于是便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却不想压得越久,这心思便越强烈。日子久了,你也不知自己要忍到何时。”他挑起一边眉梢,“我在边上瞧着,也是胆战心惊,生怕哪日,你便按捺不住,将你的好师尊——”
“——生吞活剥了。”尚魁压低声音,“那可就,更有趣了!”
陈念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他面色恢复如常,再次取出一柄灵剑,刚握在手中,灵剑便化作了齑粉。
陈念一怔,翻了翻手,抬眼看向尚魁:“还有半柱香。”
尚魁点头,又问道:“如何,我可都说对了?”
“不错,你说得对。”陈念垂了垂眼,遮不去眉眼间阴霾,“说这许多话,扰乱敌手心绪,胜之不武。”
尚魁赞同:“说得好,可惜我是小人,很喜欢胜之不武。”
陈念轻叹,细细思量了一下,忽然一顿,若有所悟道:“你何必如此忌惮我?你虽然喜欢胜之不武,却也不是遇到谁都会如此。是也不是?”
尚魁一愣,认真地看了看陈念,“咦”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可惜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陈念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心,忽然一翻手,又取出一柄灵剑。灵剑颤了颤,未断。
“比如——”尚魁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念。
“比如——”陈念接口,哂道,“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说完用灵剑在自己左臂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立时鲜血直淌。可他等了一会,便见伤口自动愈合,光滑如初。只剩衣服划痕尚能证明,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尚魁一呆,眼中微微显出兴奋的神色。与方才略带戏谑全然不同,是真切的激动与兴奋。仿佛历经千年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一般的兴奋。
陈念瞥了他一眼:“你知道?”
“可能吧。”尚魁吸了吸鼻子,仿佛在嗅着什么,“我现在记忆很混乱,很多东西想不起来。”他停了停,有些怜悯地看向他,“但有一点,在下已经能够确定。”
陈念敛眉,轻不可闻地说:“说吧。”
尚魁一字一顿,慢慢说道:“你……有一半与我一样啊。”
“妖魔?”
“猜对了。”尚魁忍不住摇头,可怜啊。
“果然如此。”陈念若有所思,忽然站起身来,“一炷香已过,还不动手吗?”
尚魁起身,玩味道:“同族残杀,何其骇人?”既是妖魔,何不归来?
陈念不答反问:“听说妖魔王言出必行,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尚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