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谢什么。”卿万里讽刺地笑道,“这药虽然极苦,不过好的快。免得耽误了与梁国合约。”
与梁国的合约……卿落猛然明白,刚才诚惶诚恐面对的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如同怀抱着一块千年寒冰从春暖花开的山坡跌落谷底。原来自己以为面对的是残存的半分纯粹亲情,却只是为了利用……
“儿臣不敢。”卿落低下头,手中绞着被子,心也早已凌乱不堪。
“饿了没有?”卿万里也不待回答,亲自端过宫女手中的一碗雪梨桂花粥。这是考虑他太久没吃东西,只宜先喝点粥养胃,卿万里早先特意吩咐好的。
剔透的玛瑙碗中细碎的浅白雪梨,轻盈淡黄桂花,温软的米粥很是诱人,卿落愣愣地看着卿万里手中的碗,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不接过去,还要朕喂你吗?”卿万里沉着脸色没好气地问道。
卿落忙颤抖着把卿万里手中的碗接过,雪梨桂花,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清淡味道,换做平时定抵不过这样的诱惑,可是现在面对,却迟疑了。
这一切都只是假象,不过为了让我去梁国做人质,以保他疼爱的孩子都安然无恙。这是不是父皇能给的最后的温暖,却架设在虚情假意的基石之上!
心生得太剔透玲珑,反是自寻烦恼;心生得太澄明清澈,反是徒惹忧伤。真该做一个傻子,如果那样,还能享受这虚情假意的温暖,而不是现在这样刺骨冰凉。
“几天没吃了?看起来也不饿啊。”本来想关心几句的卿万里却低不下姿态,反而成了冷嘲热讽,“还是嫌做的不好?”
“儿臣不敢。”卿落看着碗中的粥,几乎要掉下泪来,要是不那样早就戳破我的幻想,该有多好。
“那就接着发呆吧!”卿万里甩袖起身,径自离去。
☆、只有他关心我
卿落颤抖着伸手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忽然手中一滞。七年前,母妃饮下毒酒,含恨而终,七年来,卿落对□□一直异常敏锐。
迟疑送到唇边的粥,卿落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那温香软糯之中,散发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恐怖味道。
朝思暮想多少春秋,盼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终于,等来你一碗温热的粥。温暖酝酿的,却是□□。
父皇,真不愧是皇上。牺牲一个你最最厌恶的儿子,来实现你一统天的梦想,卿落是不是该感谢你终于给了我一个解脱?
只要卿落死在梁国,灭蔡之后,父皇就有理由毁弃和约发兵攻梁,就能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卿落死的,也算值得。
既然如此,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留恋了。卿落释然地把一勺热粥送入口中,如此清甜,尝不出□□的味道,心却可以滴血。这慢性的□□不知何时发作,唯一遗憾,注定客死异国他乡。不过,卿落安慰自己,母亲的家乡,也不算他乡吧。
一勺,又一勺,比尖刀剜心口还要痛。卿落漠然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到一碗粥都见了底。
喝完这□□,卿落闭上眼睛。真好,这不由自主的一生,就这样淡然地结束。
没有选择的权利却可以选择随遇而安,也算一种自在。
结绮殿。
“母妃!”卿思手舞足蹈地跑进淑妃宫中,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做什么笑成这样?你父皇可是原谅你了?”淑妃不满地撅起嘴,“把那个杂种送去梁国,又卖的什么药!”
“啊哈哈,儿臣已经有了以不变应万变之法。”卿思俯下身子在淑妃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言罢,忍不住继续放声大笑。
淑妃瞪大了眼,转而一同笑了起来:“思儿,你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全靠母妃教导有方。哈哈哈。”卿思嘴角一挑:卿落,你只有死路一条!
重华殿。
送九皇子为质是两国之间的大事,临行前,卿万里在重华殿赐宴。
金碧辉煌的殿内,皇帝坐于正中台上,晋国大臣与梁国使者分别坐于台下。
与一个多月前雪中那场宴会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次没有两国的敌意,说的也尽是些客气友好的话。
等了将近半个月,总算把这天等来,陆荣这些天担心晋国毁约悬着的心也算落地。
只是这金贵的九皇子,宴上依旧不见人影。
应酬间隙之中,群臣突然安静下来,陆荣不禁往外张望,却正见皇帝的御辇端落在殿外。
风扶起金丝纱幔重重轻舞,粼粼若流淌阳光的湖上细波。辇中身影似隐似现,翩然若羽翼轻举,不像皇家人,倒是仙家子。
“莫动。”卿万里叫了一句,辇中欲起身的人停住了动作。
卿万里亲自提裳下阶,走出殿外,把辇上的人横腰一抱。当着众人的面,竟抱着卿落悠然走上大殿,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虽然知道皇上在做戏给梁国人看,可是这入戏程度……群臣都难遏惊异。
这般隆宠……陆荣惊呆地看着一切,看来这老皇帝真是把命根子都交出来了,议和诚意可以想见。
若是换他时,也许会手足无措,现在的卿落淡然地陪他演着戏,他有多投入,自己就有多投入。晋国越是诚意十分,梁国越是深信不疑,晋国反目便越能出其不意,越能师出有名。
真是不得不佩服父皇的演技。
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众臣起身对卿落一拜:“拜见九殿下。”
陆荣抬头偷偷看去,九皇子一身如雪的素衣上金丝绣着繁复的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