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殊宛额上蒙着层细细的汗珠,苻秋勾起她想低下去的头,低声道,“其实我不叫张昭云。”
方殊宛大而灵动的眼疑惑地望着他。
“但我绝对是天下间最配得上你的人。”苻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他想了千万次,要娶方家的女儿做皇后,这不是一早说好的吗,宋太后同方太傅早就拍板好的事,即使他不旧事重提,方太傅也会告诉方殊宛。
只是他知道,不远处那棵岿然不动的槐树之后,那人垂手站着,等他和方殊宛“念书”完,陪他回院子,给他做好吃的,伺候他的衣食起居,时不时离开方宅,回来了总要半个时辰才到他房里来,身上衣服干净又好闻,一闻就知道是新换的。
“我知道。”方殊宛微侧着头,发上水滴状的宝石坠子一摇一晃,她的手轻微发颤地搭在苻秋的手上,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祖父几日前都告诉我了,你是大秦的天子,是……”她顿了顿,眼睫垂下,双颊飞起红云,“是我未来的夫婿。”
苻秋的心底里莫名涌上一股悲哀。
当晚,苻秋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后捶床大吼道——
“啊啊啊啊——!”
外间守着的东子进来,苻秋只留了个背影,外间的小榻第二日就找人换了新的。东子站在原地,想了会儿,爬上床,沉默地想将苻秋扳过来。
苻秋拗着股劲,死活不回身。
冰凉的手从他贴身的中衣探进去,在心口徘徊,没一会儿,苻秋吭哧吭哧喘气,咬牙切齿道,“手艺熟练,不知在哪家学的啊东子哥!”
东子像头蛮牛,不说话,苻秋猛地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发了狠地在他脖颈里一阵乱啃,东子钳制着他的腿,苻秋疼得眼角都流出泪来了。
二人的眼珠都被泪浸润了,东子抓住他的肩膀,仰起头,狠狠亲吻苻秋。
苻秋心里狂喊:要死了要死了要窒息了,朕一定是史上第一个也最后一个亲嘴儿亲死的皇帝。
“我不娶媳妇。”
东子的声音低沉地在苻秋耳边响起,他正在努力,一时有点回不过神。
“答应了陪你。”
“可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苻秋愣愣望着东子的眼睛。
东子不说话,轻柔地亲他,嘴唇,下巴,喉结,他很少这般主动,舌头舔去苻秋锁骨旁的凹陷里的汗珠。
苻秋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们像两头争夺地盘的兽,又像春天里的两只猫,虽然都是公的……
时光在念书习武中飞逝,转眼已是十一月。苻秋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兵法老师是东子,授课又在晚上,方太傅翌日考校常发现书房地面多了不少沙子,沙盘里的地形也十分奇特。苻秋只嘿嘿笑说战况太过激烈。
十一月末,方宅开始张灯挂彩,说是方殊宛的父亲,现在京城为官的方靖荣将在腊月中旬返家。
“为着什么事不清楚。”
夜,苻秋念书的大屋里弥漫着橘子被炭火烤出的清新香味。
熊沐将手上的橘子分给五人,到白纯砚的时候没了。
白纯砚讪讪地收回手,“算了,我不爱吃。”
熊沐“哦”了声,从身后布袋里又摸出来一个黄澄澄圆溜溜的大橘子。
“……”白纯砚睨起眼。
“我离京前,方靖荣已领了太傅一职,子承父职,从前是吏部侍郎。方家在朔州现尚算稳固,一部分自然是仰赖方家在望族中的根基,也有叛贼并未对方家大肆清洗的缘故。”袁锦誉把橘子塞进嘴里。
“十二月中旬还乡,没这规矩,不会是得了什么风声……你们两个,给朕跪下!”苻秋忍无可忍地从头上拿下橘子皮,怒瞪熊沐,熊沐规规矩矩跪到苻秋脚边,正好离火盆近,伸出手取暖。
白纯砚捡起橘子皮丢在炭盆里,把抢来的半个橘子放在上面,勉勉强强单膝跪地。
“方太傅都八十高龄了,新帝……逆贼龙椅没坐稳,要彰显仁义,破例让他回来省亲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也确实有可能是让方靖荣回来确认自家没同你搭上线。”白纯砚无所谓道。
“说的都是屁话。”薛元书冷冷道。
白纯砚正要跪地而起,脑袋上被剑柄敲了一下,又安静下来。
“不如暂避,等方靖荣回京了再回来。”袁锦誉提议道。
苻秋眼珠黑沉沉地直盯着炭火,橘子皮被火烤出的汁水噼啪溅开,满屋子都是橘子味儿。
他把白纯砚的半个橘子捡起来喂东子吃了,拍拍手,站起来,一锤定音,“先散了,再看看,我要问问老爷子。”
翌日考校完布阵,苻秋也不同老太爷拐弯抹角了,答完还不走,方太傅眼睛一眯,“有话要问?”
“老师知道学生想问什么。”苻秋恭敬地一礼。
方太傅转过脸,深陷老迈的目光穿过一排排书架,似乎能到达窗外,再到达遥远的京城。
“老臣也不知道,他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方太傅咳嗽两声,痰音很重,苻秋赶忙将杯子递到他手边,干得剩下一层皮的手上血管突出,每一声咳嗽都像牵扯着这棵老树浑身的枝桠和树叶。
“不过皇上放心,这个家,还是老臣说了算。”
苻秋的目光凝在方老爷子花白的头发上,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后,宋太后音讯全无,不知流落至何处,日子过得好不好。苻秋眼眶有点发红,退了出去,东子在外面等他,将重黑的毛麾披在他身上。
苻秋边走边踢着一颗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