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关决不可失,先前听方青余所说,皇后为求篡位,竟打算将枫关以内的枫城一并割让,若真有此事,天险一失,西川再无要害可扼守,十年内匈奴定将长驱而入,进犯中原。
然而朝廷已派出参军,不日将抵达边塞,该如何是好?
一昧的杀不能解决问题。
李庆成沿路进了枫城,边塞集市之繁荣,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唐鸿拿着单子,紧随其后汇报:“你吩咐将士们搜出来的余货,连着半月前带到郎桓的蛇油膏,一共卖了三千两银子,先前城守拨给咱们一间大屋,城西校场处可当兵营……”
李庆成问:“朝廷议和吏到这里最快要几天?”
唐鸿一怔,而后道:“十天。”
李庆成取出一封信,吩咐道:“派个人,前去汀州送信。”
唐鸿道:“汀州?”然而李庆成既已吩咐,遂不得不照办。
张慕在市集上的一间摊子前停下脚步,李庆成道:“照如今看来,咱们该怎么做?”
唐鸿问:“你们在郎桓与匈奴人交手了不曾,我不知战报,无从分析。”
李庆成详细解释了昨夜一战,忽道:“张慕?”
张慕蹙眉,端详那摊里的鸟笼子,笼内叽叽喳喳,数十只鸟凑作一处,都是鹦鹉般大小的玩赏鸟。
“兵爷们看上哪个?”摊主忙笑着迎上前来。
此刻李庆成与唐鸿,张慕三人仍穿着虞国兵士的铠甲,摊主也分不清派系,赔笑道:“兵爷喜欢这只,取去就是。”
张慕把手指伸进笼内,被那雏鸟轻轻一啄,缩了回来。
唐鸿提了鸟笼,敷衍地说:“快走,那边有方青余看上的皮子,买些回中原去倒卖,正好能赚不少钱。”
李庆成拦住,问:“多少钱?”
摊主忙道不要钱,李庆成执意要给,又朝唐鸿道:“约束好你的手下,别贪百姓的物事。”
唐鸿点头,张慕取了那鸟笼,跟在二人身后,李庆成一路走一路说,也没在意,张慕走了片刻,随手捏开笼门,将那灰不溜秋的小鸟拽了出来。
李庆成:“……”
唐鸿:“……”
正在二人以为那只倒霉的小鸟要血溅当场时,张慕却把手掌一翻,小鸟蜷在他的大手上,唯半个巴掌大,片刻后轻轻一扑,呼啦啦地飞走了。
李庆成道:“人都杀不过来,你还花钱买鸟儿放生?”
张慕仰头看了片刻,拔腿就跑,李庆成与唐鸿同时喝止,李庆成道:“回来!”
张慕腿长,拨开集上行人,跟着那鸟在地上不住疾奔,跑向枫城外。
李庆成解下背后褡裢,满满一褡银子,交给唐鸿:“你去购皮就是。”
唐鸿道:“你又去哪?”
李庆成跟着张慕跑出集市,见数名郎桓军在集外说话,上前牵了匹马,翻身上马,疾奔而去,跟在张慕身后。
“你又做什么?”
张慕奔跑间回头,见李庆成来了,脚下不停,一跃上马,接过缰绳勒令道:“驾!”
那声音中洋溢着喜悦,李庆成一头雾水,朝灰蒙蒙的天上看,只见肉眼极难辨认的一个小点朝北面枫山掠去。
风呼呼作响,马匹沿着小路冲上山去,最后在一处凝成冰的瀑布前停了下来。
再朝前就是枫山以北,面朝塞外的方向,西边则是狭长峡谷。
兵士们先前被指派到此处砍柴,这里已不似郎桓般酷寒,冬日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枫林间,颇有点暖洋洋的感觉。
方青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埋头玩一件东西,监督手下砍树,抬头时见李庆成与张慕共乘一骑上山,神色复杂:“主公又有什么吩咐?”
二人翻身下马,张慕不答,在林中走了几步,目光始终驻于天际。
李庆成道:“哑巴在集市上买了只鸟,放飞后跟着来了,不知道来做什么。”
方青余笑了笑,掸了石头,示意李庆成过来坐,自己则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远处一声鸟鸣,张慕循声走进树林深处,李庆成要跟,却被方青余按住。
“山路不好走。”方青余道。
李庆成有意无意地看了方青余一眼,问:“先前你在看什么?”
他伸出一只手,在方青余怀里摸了摸,摸出那枚铜鱼,鱼嘴里塞了些草籽,又被方青余填满了泥。
“我也有一个。”李庆成说,掏出自己的铜鱼,首尾相对,楔成互相吻合的一双。
方青余:“你都想起来了?”
李庆成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张慕他告诉我了。”李庆成道:“我是当朝太子。”
过了很久很久,方青余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青哥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