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这番言论对于田襄子的打击有点大,老头使劲挠了挠头,本就打缕的须发更加纠结了。
魏辙继续端出高人架子,大冬天摇着一把破秃羽扇,鲁季低头看着脚尖不知在想什么,虞周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敢问田钜子,你们是怎么跟我师父结识的?”
这下田襄子的表情精彩了,就像掉了钱被人捡到,他刚要道谢对方就踢他一脚。有感激,有疑惑,有吃惊,还有羞恼……
鲁季看了看田襄子,轻咳一声解释道:“在我们墨家,曾称魏老是墨者之墨,但凡有点身份的子弟谁不知一个哑巴崔广元……”
“这是怎么回事?”
“正如名号那样,我们墨者多以调停战端为荣,魏老……却凭一人之力调停三墨!”
虞周顿时吓了一跳,这无良老头还有这本事这心思呢?那为什么许多墨者见到他都咬牙切齿的?
看透了虞周的疑惑,鲁季扭捏说道:“魏老的手段有些……不同寻常,我们墨者止战无非是说客先行,无法劝服的时候再帮助守城。
魏老……每当三墨论战他都会到,却是来捣乱的,闹到最后三墨一起追杀才算完结,这样的机会多了,几家钜子也就猜到几分,可是依然每次都被气的半死。
而且魏老言行愈加出格,近年更是以钜子令为饵诱我们三次……”
说到这里,魏辙忽然放眼而望:“老夫若说那三次并非我的本意,尔等信是不信?”
田襄子反唇道:“如果没有魏老胡闹的劣迹,老夫也就信了,您这性情太让人捉摸不透,谁知……”
话没说完,田襄子就瞪大双眼,因为放在他手上的正是朝思暮想的钜子令!
“你……你这是要还给墨家?”
“田老鬼,你先勘验是否有假。”
老头狠狠的擦了一把眼睛,仔仔细细看完一圈,嘴都咧到耳根了:“没错没错,这便是钜子令!”
“哦,那么这两块呢?”
两个墨客同时目瞪口呆,一模一样的三个钜子令让人眼花缭乱,田襄子脸色凝重,阴的都能滴下水来,挨个勘验之后,他身型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嘴唇都有些青紫。
“这是从何而来?”
“这便是那三次分别出现的钜子令!”
不顾两个墨者难看的脸色,虞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哎呀,这是二桃杀三士啊,这是三虎竞食啊,这是……”
“你闭嘴!”
“墨家手艺独步天下,能将东西仿制的瞒过你们,非举国之力不能为!”
“秦皇?!”
三块假令牌足以证明君王确实对墨家抱有制约之心,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这还只是近年来发生的,再往前看呢?
墨家的前辈们为止战四处奔走的时候,又受过多少类似的算计?谁都不敢想。
争争斗斗上百年,却被人当猴子一样耍,两位墨者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了。
田襄子叹了口气:“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要我说啊,墨家的心思太纯良了,这才断了自己的路,不妨再让小子用阴暗心思一猜?”
“说来听听!”
“墨家奔走天下而止战,自觉利益受损的是谁?”
鲁季疑惑道:“你方才不是说各国君王吗?”
“对啊,没错,但是你们止战总有受益的弱国吧?这一来一去总会换来三分感激,真真正正一点好处没有的,反而是百家之中的几家!
仗不打了,纵横家没法来回相互扯皮,兵家没有用武之地,而机关手艺相差无几的杂家也是难以建功,战事一停,你让他们怎么想?”
田襄子咬牙道:“杂家!一定是杂家!”
“田师何故作此一说?”
“杂家几派自从吕不韦之后尤擅权谋!这等阴损的毒计只有他们才能想出!”
……
……
寻根问源半天,时辰已经不早了,虞周看着天色问道:“几位,不知你们日后有何打算?是继续蛰伏还是奔走天下?”
田襄子压下对杂家的怨愤,苦涩道:“还能如何,本以为拿到钜子令就可三墨归一,现在看来,是老夫把事情想简单了,还是继续隐匿行迹传承所学吧。”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要不?你们就留在这,咱们有个照应?”
“留在这?”
“对呀,你看看,我们这些山民也都是避祸隐居,反正这地方还算安全静怡,不如结庐为邻。
田老再想想,这山上可是有不少傻小子,你们相夫之墨不是正缺传人吗,那帮家伙皮实的很……”
本来有些意动的田襄子顿时恼道:“我们墨家可不是随意收徒授业的,而且也不以皮实为尺度衡量!”
“知道知道,那随便你们挑,咱丑话说在前头,小子也是有私心的,谁不想自家坞堡坚实可靠?这方面你们得多帮忙……”
田襄子毕竟是一派钜子,可没那么好糊弄,似笑非笑的说道:“真那么简单?那老夫的弟子精学水车诸物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些物件本就是为利民而生,有墨家帮忙发扬光大在下感激不尽,至于小子能得到的好处,有个墨者朋友总比个皮实朋友说出去好听……”
田老头的关注点明显有点偏,死心眼的咬住墨者跟皮实的关系,羞恼道:“你……你们师徒都是气煞活人,老夫可要离得远远的!”
“好!我们住村东,你们都去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