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都懒得理会那男女两人的热嘲冷讽与打情骂俏,自去闭目养神,思量着等阵该往何处去。殷在野既然在断云峰遭伏,生死不明,自己再要北去已是没有意义,可天地茫茫,却又是往哪里走?想来想去,始终是那个晚霞下的乡村梦回萦绕,然而真的回到那里,自己能否有勇气敢去面对?长叹一声,心里阵阵作痛。
大路上车轮辘辘,数人健步往这边小庙赶来。丰子都心下纳闷,睁开眼瞧去,只见路上七八个人簇拥着两辆满满装载货物的马车,当先那辆马车上插着一面黑边彩旗,上面金线绣就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旁边是名五十多岁的精干老汉,手里拿着支铜皮旱烟竿,一个十五岁左右肤色黝黑的蓝衫少女紧紧跟在他身边。丰子都知道这是镖局走镖,以前经过龙门镇时曾经在道上遇见过,现在这么近遭遇还是头一次,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七八个人来到柏树下,那老汉瞧见树下竟然有两匹罕见的骏马在吃草,有些诧异,暗自警惕,对蓝衫少女耳语一阵,转头向丰子都微微点点头,唱声喏,说道:“小兄弟贵姓?天气炎热,大伙儿走得累了,相烦借个地方歇歇脚。”
丰子都甚少遇到人前这般客气,很是惶窘,忙道:“我也是适才路过,各位大爷请便就是。”向旁边挪离身子。那老汉笑道:“足感小兄弟盛意,谢谢,谢谢。”吩咐趟子手把马车拉到柏树荫下歇息,卸马喂草。那蓝衫少女“嗤”的一声轻笑,自和一名趟子手走进庙去向庙祝借水生火煮饭。
丰子都看着那蓝衫少女轻声嫣笑,心头竟是微微一荡,想道:“这个小姑娘的牙齿好白。”转眼见那马车车轮的轮痕颇深,便知道车上装载所物必定为辎重物品,忖道:“这镖局不知走的是什么镖,这么吃沉,可要送到哪里去?那镖旗上绣的麒麟却威猛得很,又是些什么意思?”不由向那两辆镖车多瞥了几眼。
那数名趟子手看到丰子都竟敢妄顾道上规矩频频偷瞄马车上的镖保,脸上均为露出不快和愤怒的神色,有人嘀咕着便要过来寻事问罪。那老汉一声轻咳,眼前这少年虽然形貌古怪,身上的衣衫破烂褴褛,又满是斑斑血迹,可偏偏眼神甚为深幽湛远,显然内力修为非浅,实在想不起江湖上有哪一号人物如此打扮装束,料得应是丐帮所属弟子,丐帮近年来人才济济,好生兴旺,忖道自己这次出门在外,不必多惹是非,陡增麻烦,于是拦阻众位趟子手切勿生事,只嘱咐各人各忙各事去。
丰子都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先前的张望行为触犯了江湖上走镖的大忌,急忙收回眼光,闭住双眼斜靠在树根上,假装睡觉。正迷迷糊糊间,鼻中忽然闻到阵阵饭菜香气,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那些镖局众人围坐在另一株树下正要开饭,这一下禁不住饥肠辘辘,哪里还能再睡得着?肚子里只是“咕噜噜”直响。
那老汉叫道:“小兄弟,这是我们自家做的饭菜,若不嫌弃,过来同吃一碗如何?”丰子都虽说饥饿难忍,但经历诸多恢恑憰怪的事,江湖上那险恶此际想来尤其心有余悸,又哪敢答应过去?只是摇头道:“不用了,谢谢各位大爷的好意,我不饿。”
那老汉笑笑,对蓝衫少女低声吩咐几句话。那蓝衫少女“嗤”的一声笑,说道:“爷爷就是菩萨心肠。”起身捧着一碗饭菜来到丰子都跟前,脆声道:“这位兄弟,我爷爷说了,大家出门在外,总应守望相助才是,江湖儿女岂可局促见外?喂,这碗饭菜你到底要是不要啊?”
丰子都抬头看到那蓝衫少女虽然肤色甚黑,但脸上笑容纯真质朴,一对大眼睛尤其湛蓝如水,绝无平常时所遇所见的那种居高临下和气势凌人,心里感动,慌忙站起身,也是饿极,当下依言接过那碗饭菜,待得见到饭面上居然搁着几大块肉片,更加欢喜,说道:“谢谢姑娘。”张口就大吃起来,三下两会便食个碗底朝天。
那蓝衫少女笑意盈盈,说道:“你该当谢谢我爷爷才是,要不是他老人家……咳,你这人也真是的,就算饿得很,又怎能这般狼吞虎咽?可得小心噎着了。”过去再装了一碗饭菜过来,特意加多肉片在上面。
丰子都脸色涨得通红,甚觉难为情,摇手急道:“够了,一碗就够了,承意,十分承意。”那蓝衫少女嗔道:“叫你吃你就吃啊,放心,我们那边还有很多的,大家都吃不完。”丰子都只得再接过饭菜,不敢相望那蓝衫少女的滢滢眼光,慌忙低头来食。
那蓝衫少女待得丰子都食完,格格娇笑道:“我家的黄花虽然时常饿着,但也没有象你吃得这般狼狈。”丰子都诧异问道:“你家的黄花?那是谁啊?”那蓝衫少女道:“我家的大黄狗啊,我叫它作黄花的。”丰子都一听,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呵呵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