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太后机缘,胤禩常常以闭门礼佛为由,极少踏出宫门,只做出一副淡泊恬居的意思。
但后宫诸人心中只道怪哉,别看菀贵人天天碎玉轩、养心殿两头伴驾,但掐指算来,皇上宿在储秀宫的日子倒没少几回,只是廉贵人深居简出极不打眼罢了。
立夏刚过,这一天大中午的,方若瞧见碧云捧着主人刚换下的衣物正要拿去浣洗,便将碧云拦了下来,问道,“主子的月信到了?”
碧云将衣裤展了展,略有所失般点头道,“嗯,可不是到了么。”
方若和碧云的眼神同时暗淡几分,但方若极快地提起精神问道,“刘太医开的调养方剂可都按时喝了?”
碧云疑惑不解,抬头望着方若道,“姑姑不是每日亲自盯着主子喝么?还能有错?”
方若心道:的确如此,主人的身体也是一日好过一日,连脸都圆了一圈,可怎么就肚子不见动静。思及此处,方若眼中一寒,她瞅了瞅一脸稚嫩的碧云,便又换上一张笑脸,让她赶紧把衣服送去浣洗。而自己进卧室看了看已经午歇的主子,向旁边陪着床的碧月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的退到外廊上说话去了。
午后正阳刚刚斜了两分,胤禩就已经醒了,抱着小腹歪在床上。眼看着外面太阳已有夏日骄阳之势,但胤禩却觉得自己腹中如揣了一块寒冰,阴冷闷痛揪着全身如临寒泉。任由碧月送来多少红糖姜汤,都不觉管用。
也正是这前所未见的女子之痛令胤禩失了几分往日敏捷,碧月从被方若叫走之后,脸上一片村红,眼睛也微肿了几分。可胤禩却没顾上瞧她,只抱着汤婆子熬着时辰。
还未挨到晚膳,碧云便带着人进来。来人正是华妃跟前的乔氏宫女,名唤颂芝。
颂芝在明间外站定,远远瞧着廉贵人病恹恹的靠在床上,心道这位小主的身子骨真是不中用,但脸上却是一副嬉笑,嘴上灵巧道,“廉贵人吉祥。御花园的鱼池里新养了十几尾从东洋来的锦鲤,华妃娘娘看见觉得颜色极美,特特在万春亭摆了晚膳,叫奴婢来请廉贵人同去赏玩。”
胤禩听着心中不喜,但华妃这回如此大阵仗的在御花园摆席,若是不去只怕传到太后和皇帝耳朵里以为爷恃宠而骄可就不好了,毕竟这些时日年氏有兄长荫蔽正是回春之态。
于是胤禩从床榻上起身道,“多谢你跑这一趟,烦请回去禀告华妃娘娘,臣妾梳洗一番,定当去万春亭请安。”
颂芝得了这话,心道这廉贵人好说话得紧,怎的前些日子那些来请的人却都被打发回去了呢,可见是那些个下人无能罢了。于是一番甜笑应着是,离开了储秀宫。
方若和碧云赶紧过来给主人梳洗,临了又给胤禩灌了汤婆子。胤禩见了遥遥头道,“这就别带了,大热天的,没的以为我这是装病拿乔似的。”
方若只好命碧月把汤婆子收起,但还是端了一小碗红糖姜汤,“主子且喝一盅再走,这汤能暖身,量又少,多喝一口且能撑上一两时辰呢。”
胤禩就着方若的手将汤水一饮而尽,随后拖着僵硬的身子,由方若与碧云扶着往御花园去了。
到了万春亭跟前,胤禩看见除了自己还有丽嫔与曹贵人陪着,不想连咸福宫的沈贵人也在。胤禩闭门不出,但方若却消息灵通,自然将外面情形尽收心底。这几日翊坤宫除频频请廉贵人过去坐坐以外,就是时常唤沈贵人去抄账册。
胤禩到华妃那里,颇得华妃善待,并未见年氏做了什么出格举动,无非是说话喝茶,长日无聊虚度个把时光罢了。但沈贵人可就不好过了,前有皇后撑腰,再得皇帝默许,几乎成了协理六宫的好苗子,一时之间成了华妃眼前最碍眼的钉子,因此常常整治一番,于黑灯瞎火中在翊坤宫抄上一个时辰的账册。
三日前,见方若说沈贵人在帝后跟前谏言例菜减半时,胤禩心中便已料到她早有今日。沈贵人虽颇懂皇帝勤俭美德,但却不晓得世事人情。皇帝支持不过是一言而已,不会将后宫琐事放在心上。那皇后更是伺机的豹子、暗伏的老虎,在皇帝面前顺水推舟已显贤明,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果然,刚入了席,丽嫔便扯着领巾翻着白眼的叫热,华妃歪在软椅上并不制止,端看着眼前热闹,胤禩心知这是要发难了。
曹贵人赶紧起身给丽嫔扇着扇子,抚慰道,“瞧丽嫔娘娘这一头汗哟,可惜今日份例的绿豆汤已经用过了,这会子再没多余的,娘娘只能忍忍了,都道心静自然凉不是?”
丽嫔听了眼一横,口气不善道,“这盛夏还未到,也不知再过十日半月这日子怎么过。闷热事小,但这一身乌糟的,只怕是有人巴不得皇上躲姐妹们远远的。”
华妃见她说得差不多了,抬手指了指桌上一盅镇着冰的绿豆汤,“颂芝,快把本宫这份给丽嫔拿去,都是自家姐妹,本宫着实不忍心见她这般熬着。”
颂芝端了汤盅,轻轻在华妃耳畔低语一声,“娘娘可就剩这一盅了。”那声音虽小,但整个万春亭中四位小主都听了着实。
华妃凤眼一横,啐道,“你这丫头,一碗绿豆汤能值几个?”说完,抬眼看了看一侧默不作声的廉贵人及沈贵人,换上一副和善笑容道,“让妹妹们见笑了,这丫头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家里也算是娇生惯养了,没成想到了紫禁城,哪里见识过天家气派,最爱在这细枝末节的地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