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请眉姐姐到阁台上坐坐,只是一来今夜晚了,二来如今我乃是不详之身,并不敢牵连他人。”胤禩陪着惠嫔绕过往春华门去,口中问道,“只是敢问姐姐一句,太后她老人家的病情,可有缓和了?”
沈眉庄哪里听不出廉嫔口中略显消沉之意,便有意劝道,“妹妹可别提这‘不详’二字,连皇上、皇后都未曾说过,妹妹怎可自怨自艾。如今太后的病虽有好转迹象,只是病情反反复复,怕是还要再调养些时日。待太后大好了,皇上定然会接妹妹回去的。”
胤禩闻言心中一笑,这沈家淑媛倒是一个实心实意的人,幸而她投了太后这么一个靠山,不然以这性情只怕难于深宫立足。但事到如今,沈眉庄这人却是他最为适合的帮衬。
于是胤禩哀叹道,“说了怕姐姐笑话,皇上前段时日还对似卿许诺,待封妃之后可宣召母亲进宫相聚,没想到转眼间便成了今日境况。”
沈眉庄心中同是一寒,没想到皇上不仅对她这可有可无之人薄情冷性,原来对这看似钟爱的女子也是一样反复无常,于是这同命相怜之情,油然而生。
胤禩就着刚点起的宫灯往前走着,根本无需去看惠嫔的表情,便知道她定然是感同身受了。于是继续道,“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儿,如今离家三载,难以相见,不知家中光景如何……”说着便喉头一梗,以帕拭泪。
沈氏毕竟出身高门大户,虽亲人不得相见,但家里人的日子是不会差到哪去的。但见瓜尔佳氏哽咽掩面,不由想起廉嫔家中只有这一独女,只怕日子艰难不少,于是便更添加了几分同情。继而喟叹道,“你这又何必,身子本就不好,想多了又要伤身。别说是你我,就连太后也不是想见谁就能见谁的。”
胤禩用帕子掩着嘴,将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遮住,柔声答道,“姐姐说得极是,贵为圣母,太后能见皇上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又何况你我。”
沈眉庄却是摇头蹙眉,叹息道,“太后想见的人又何止是皇上一人呢。”
胤禩停住脚步,这才郑重的看了惠嫔一眼,试探问道,“姐姐说的可是那位?”
“可不是,那位也是太后的亲生子,如今连侍疾都不让回来。”沈眉庄一面说着,一面四下瞭望,的院子果然清净,除了她的贴身宫婢釆月和廉嫔的姑姑方若远远跟在身后,周遭竟是一个人影都瞧不到。
胤禩看出了沈眉庄的谨慎,便刻意上前一步,携了惠嫔的手继续缓步而行。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两个相交姐妹携手于庭院中消夏一般。但胤禩却在惠嫔耳侧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几日我在养心殿内,倒是听皇上偶有提起十四贝子。”
“皇上会提他?”沈眉庄心知即便是太后都不敢轻易提起“十四贝子”几字,原以为这称谓乃是宫中禁忌,却不想这位常伴圣驾的瓜尔佳氏竟敢轻易的说出口,莫非在皇上心里还是记挂着同胞之情。
胤禩眉头一锁,状似忧虑道,“不瞒姐姐,西北地动,岳将军受伤。皇上日夜茶饭不思,正愁着西北用人呢。”
“你是说?……”沈眉庄久居内宫,虽不懂国政军事,但总还是知道当年圣祖爷的十四阿哥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一事,可是先帝当年亲封的大将军王。并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出征,这可是天子亲征的规格。但如今,这种种过往功勋,却恰恰是今人最不敢妄提的。
胤禩自知女流之辈只知其表面,哪里知道帝王心中的结症。只需他拨乱乾坤,往这些妇人的心坎里说便是了,于是故作深沉道,“眉姐姐想想八王如今葬在何处?世人都道帝王天家最是薄情,我倒是觉得这只是对我等外姓女眷罢了。”胤禩觉得这也不算冤枉了四哥,反正皇帝那不要脸的心思可不正是如此么。
惠嫔略微一怔,的确,若说皇帝忌讳八王一党,但毕竟还是将其荣耀入葬。皇子弟兄毕竟是血浓于水,更何况同胞亲弟呢。照廉嫔所说,皇帝似乎是惦记着十四贝子,只是差了一个缘由、一个台阶。而如今能给皇帝递上这个话头的,阖宫上下唯有太后最为顺理成章。
太后平日里的思子之情,别人是极难察觉。惠嫔日夜陪着,尤其是太后卧病时日,这份慈母之情多少还是能体察到的。沈眉庄本就最厌这深宫冷情,夫妻无爱,母子相隔。就算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为了皇帝的脸色,战战兢兢,难以袒露真情。
因而惠嫔是真心希望太后得意母子团聚,但此刻又觉得拿捏不定。沈眉庄自知陪伴圣驾的日子屈指可数,对皇帝的脾气难以摸清,便只能沉默不语,眼看着就到了春华门。
“我就只能送姐姐到这了,如今我是不便再踏出这春华门半步。”胤禩与惠嫔对伏了一下,看了看门外宫道,似是怀着满腔的遗憾,但最终还是转身回去了。
沈眉庄走出了几步,回身驻足,目送着廉嫔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内,只余一声唏嘘。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敬事房的太监已经托着膳盘进入西暖阁。
胤禛一瞧那一溜绿头牌就觉得脑仁疼,于是命道,“从今日起,免去敬事房膳盘,何时起复听朕旨意。”
待敬事房的公公退下后,胤禛便又下了一道圣旨,将养心殿日常开支裁去三成以赈恤灾情,并取消了今夏移宫圆明园的惯例。
皇帝勤俭,那以景仁宫为首的东西六宫,